先按下穆清婉这里不表,且说聂泰安,他一出白家,就被候在门口的万仞一把拉过去了,万仞压低了声音问:“少爷,您是不是又闯祸了?”
“什么叫又闯祸了?”聂泰安对他的用词很是不满。
万仞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望着他道:“您是由白家大公子亲自接进去的,出来时却是单独一个人,难道还不是又闯祸了?”
聂泰安的表情很无辜:“他家的雨花石是假的,我只不过道出了真相而已。”
“果然是又闯祸了!”万仞气急败坏,“那是别人家!他家的雨花石再假,也是人家的家务事,要您多嘴作什么?”
聂泰安却正色道:“我正是为了他家大公子,那白雨松武艺高强,人品也不错,实在不该为了守护娘亲,而被困在这方狭小天地中,他应该有更大远大的抱负,比方说,去京城参加武举。”
“参加武举?”万仞一愣,“可白家妻妾相争多年,全阳兴县的人都知道,难道他不该守护他娘?”
聂泰安笑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要帮他一把,一举压下家中妾室的气焰,好让他安心随我去京城。”
“少爷,您这是……”万仞张口欲言,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少爷,我在这里等您,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那东西,而今在穆家三姑娘处——您猜得不错,穆家康太太一发现丢了双鞋子,就把重要的东西,转到三姑娘那里去了。”
“难为你打探消息。”聂泰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朝家去了。
白家正房厅中,满室茶香,桃花香,穆清婉拣了一块桃花形状的桃花糕,递给李月娘道:“肖太太家的厨子,最擅长做各季的花糕,在我们阳兴县,乃是出了名的。”
李月娘轻声道谢,接了过去,又但却怕咬糕时掉下渣来,始终不敢动口。穆清婉见了,也不出声教她,而是假装自己也要吃,另拿起一块,拿帕子托着,咬了一口。李月娘感激地看她一样,有样学样,也拿帕子托着吃起来。
人到了肖氏这个年纪,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出穆清婉是怕李月娘尴尬,不动声色地给她做样子呢,当即就冲康氏笑了笑,小声地道:“你家清婉,果真是个好孩子。”
康氏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刚才肖氏拉着她,闭门说了半天,无非是让她劝服穆长光,把穆清婉许给白雨松,而非黄姨娘的儿子白雨柏,但这种事情,岂是她做得了主的?再说了,无论是白雨松,还是白雨柏,都是他们白家的儿子,他们自己不把事情搞定,却来劝说穆家,真是好没道理。看来她想得没错,白家并非良配,可惜穆长光碍着同僚情面,始终不肯另替穆清婉寻婆家,真是叫人烦恼。
穆清婉的亲事,乃是康氏目前最为忧心的事情,她这样一想,就什么心思也没了,连如何替贵人收拾屋子的事宜,都忘了开口询问。
穆清婉见她始终不开口,只得自己对肖氏道:“肖太太,收拾屋子的事,还望您不吝赐教。”因李月娘在场,她仍旧没有明说是贵人将至,只说是要收拾屋子。
好在肖氏心领神会,回答她道:“咱们家这么熟,你客气作什么,不过这种事情,说也说不清楚,不如过几天等我去庄子上时,你们跟了一起去?”
去看看肖氏是如何布置屋子的么,这倒是个好主意,穆清婉当即起身谢过。
康氏这时才回过神来,亦向肖氏道谢。
什么贵人贱人,哪有自家儿子的婚事来得重要,肖氏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又小声提醒康氏,别忘了她的嘱托。康氏心烦不已,连坐都不愿再坐,随口应付了两句,就起身告辞。
穆清婉不知康氏心情为何,只得和李月娘一起,随着她起身,正好这时穆清莲也回来了,一行人便到二门登上马车,朝着家里去。
走到半路上,巧遇办完事归来的白雨松,白雨松下马行礼,康氏也只得让车夫暂停车驾,同他说了几句话。李月娘趁机再次感谢救命恩人,并强调所赠谢礼薄微,望他不要嫌弃。白雨松直觉得这姑娘真是客气,同她讲了几句话。穆清婉就注意到,李月娘的脸又红了。
许是李月娘的羞涩太过明显,就连穆清莲都看了出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几回。
说完话,康氏命车夫继续朝家里赶,白雨松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方才翻身上马。他骑着马回到家中,先去见了肖氏,密议一时,再才回到自己院子里。
他刚踏进房门,就见他屋里的大小丫鬟围在一起,兴奋莫名地叽叽喳喳,他不免奇道:“这是怎么了?”
丫鬟们听见他的声音,俱回转过身,望着他嘻嘻地笑,相互之间还挤眉弄眼。白雨松被笑得莫名其妙,更加奇怪了。
他屋里的领头大丫鬟柳叶上前几步,上下打量他一番,掩嘴笑道:“我们大公子相貌堂堂,武艺又高,也难怪总惹得那些女孩子们倾慕。”
“什么倾慕?”白雨松一头雾水。
柳叶将身子一侧:“衣裳和荷包都送来了,这不是倾慕是什么?”
白雨松朝前一看,原来她们围着的,是一张方桌,桌上搁着一只已打开的包袱,包袱里有一件摊开的麻布袍子,袍子旁则是一只荷包。那袍子和荷包的用料,都属下乘,但女工的手艺倒是好的,针脚又细又密,白雨松上前拿起来看了看,问道:“这是方才那位李小姐所赠?”
柳叶点了点头,道:“大少爷莫怪我擅自拆开,你也没叮嘱我说不能看,我还道是寻常谢礼,所以想替您收起来登记,可谁曾想竟是私物。”
“拆了就拆了,但不许传出去,若坏了李小姐的名声,就是罪过了。”白雨松轻叹一声,把荷包放下了。
大小丫鬟都连连点头。柳叶道:“我们的口风,一向很紧,这不消大少爷提醒,只是太太的心思,您也是知道的,既然太太已经朝穆家那边递了信儿了,您就该专心致志才是,此等私物,还是悄悄地退还吧,免得被穆家三姑娘知道了不高兴。”
“瞎说些什么!”白雨松斥道,“我娘不过是为了赌一口气罢了,哪里又是真心看上了穆家三姑娘,你们别跟着瞎掺和。”
柳叶却道:“我看太太倒没瞧错,听说穆家三姑娘这些日子来性情大变,连他们家的罗姨娘,都被她赶到乡下去了,而且连一句她的坏话都不敢讲;还有上回黄姨娘托他们家罗姨娘提亲,穆家没有答应,其实都是他们家三姑娘的功劳。此等弹压得住妾室的人物,咱们家不是正需要?我看太太想要为大少爷把她给娶进来,真真是明智之举。”
白雨松不高兴地道:“我将来的妻子,是要跟着我享福的,不是来受苦的,至于咱们家的那些肮脏事,我自会处理,绝不会留给未来的妻子烦恼。”
这样铿锵有力的宣言,任哪个女子听见,都会感动震撼不已吧,至少柳叶和屋中的一众丫鬟,全都怔住了,良久不敢再说话。
白雨松看了看桌上的衣裳和荷包,道:“这东西你们收捡好,等下回我见着穆家三姑娘,托她送还李小姐。”
柳叶应了,自去收拾不提。
一晃两天过去,穆家院子里,李月娘坐在西厢东屋,默默地抹泪,救命恩人已然谢过,她也该回家了,但李家不但没有派人来接,甚至连封回信都没有,这让她如何是好?
康氏没了主意,只得趁着吃早饭时,去问穆长光的意思,穆长光想了想,道:“直接送她回家去吧,只要送她到了家,就同咱们没有关系了,至于李家收不收人,那是他们的事。”
康氏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于是亲自去了西厢,拉着穆清婉去同李月娘说。李月娘连着哭了两日,眼睛都是肿的,听说康氏要专程派人送她回家去,心里倒是很高兴,点着头就应了,又执意跪下,磕头谢她。
送李月娘回家去,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一个大姑娘家,总不能让她自己上路吧?就算能够多派家丁,那也让人不放心,总得托付个妥当的人,护送她去德安县才好。
康氏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稳当人来,不免犯愁:“月娘这些日子,是因为住在我们家,于家三少爷才没敢来扰,若让她孤身上路,只怕于家三少爷又要蠢蠢欲动了。”于大为不论怎样落魄,都好歹是个少爷,若他真动起手来,只怕那些家丁都不敢拼尽全力反抗,所以康氏很是担忧。
这么说来,要想安全护送李月娘回家,就得请个有些功夫的人来,这样才不怕于大为来生事,说起有功夫,穆清婉首先想到的,就是白家的大公子,白雨松,但白雨松是个年轻男子,这孤男寡女的一道走,说出去可不好听,更何况李小姐对白雨松,还怀着钦慕的心思呢。
不过,既然白雨松有功夫,那他肯定也结识其他有功夫的人,不如托他请一个妥当的人来?穆清婉这样想着,就把主意说给了康氏听。
送个年轻女孩子回家,安全问题是最重要的,康氏也不敢作主,便又说给了穆长光听,穆长光倒也爽快,把此事揽了去,隔天深夜回家,就告诉康氏,护送李月娘回家的人选,已然确定,就是住在他们家巷尾的聂傻子,聂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