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婉生怕康氏真答应下来,四周一看,见穆长光就在旁边,忙走到他旁边,小声地道:“爹,于家这样行事,当咱们是什么?!爹你不是衙门里的吏员么,为何不去告官?谁是谁非,请知县大人来决断,凭什么我们穆家,就要被于家牵着鼻子走?”
穆长光早就想要发作了,只是和康氏一样,碍着石氏脖子上的那两把刀,才忍到了现在,此时他得了穆清婉提醒,恍然醒悟,他除了在此干生气,还有另外的选择,于是大步上前,对石氏道:“虽说你两头欺瞒,既耽误了我们家闺女,又害得我们家颜面扫地,被砍死了也活该,但你们这样的人家,我们的确是不愿再结交,这门亲事,退掉也罢。”
说完,又对李老二道:“你赶紧放了她,让她跟我上公堂去,今儿就把这门亲事给退了——这事儿必须得对簿公堂,不然我家闺女,也要被耽误了。”
李老二觉得穆长光的要求非常合情合理,毕竟穆家也是受害人,想要讨一个公道,再正常不过,于是便问石氏:“你去不去退亲?去,我就放了你。”
上公堂去退亲?不,不,不!李老二不知穆长光是衙门里的吏员,石氏却是知道的,有他这层身份在这里,知县大人一定会偏心眼,让于天时去蹲大狱的!穆长光的那番话,简直比李家父子的杀猪刀还要吓人,石氏竟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刀刃上,滴滴答答。
她始终不表态,李老二烦躁起来,手下一紧,那刀刃就割破了石氏的脖子,流出了鲜红的血来。
石氏感觉到脖子刺痛,大着胆子低头一看,只见鲜血顺着胸口朝下直流,已是染红了衣裳,登时惨叫一声,晕倒了。
那些太太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尖叫起来,又乱成了一团,就连男客们,都有些慌了手脚,生怕石氏真被杀了,七嘴八舌地去劝于天时:“穆家既已答应退亲,你家太太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不怕真丢了性命?”
有几个明眼人,更是直截了当:“你们不就是怕打官司么?可这事情非同小可,不让穆家去告官,是不可能的,穆长光肯当着李老二的面同意退亲,已经是给了你们面子了,你们还要怎样?”
于天时犹犹豫豫,穆长光插进话来,道:“诸位已经看见了,可要与我作个见证,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他们家太太自己不愿意走。”
客人们纷纷点头,一面为穆家打抱不平,一面又去劝于天时,劝了一时,于天时终于答应跟穆长光走,李老二便也放了石氏,带着李壮实,跟着一起上公堂,作人证去了。
穆清婉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这于家人,简直个个都是奇葩,那于天时,居然因为怕坐牢,就连老婆都不救;而石氏也真是胆大,刀架在脖子上,还有功夫操心其他;还有于大为……咦,于大为呢?她这时候才发现,于大为居然不见了,一定是怕出事,找地方躲起来了。
这可真是……幸亏她不会嫁进于家,不然不是气死,就是怄死。
于天时去了公堂,于大为不见踪影,石氏被抬去了房里,主人家没了人,穆清婉本以为宾客们就要渐渐散了,可谁知那些太太们,竟都围拢过来,有的替他们鸣不平,有的替他们庆幸,更多的,是毛遂自荐,想要成为穆家新一任的亲家。
穆清婉穿着那身嫩柳黄色的衫裙,站在那里亭亭玉立,仪态大方,让太太们交口称赞,转眼竟成为了众人追捧的对象,穆清莲见了,又是嫉妒,又是后悔,早知道事情会突变,她就学穆清婉,也打扮得亮眼些了。
康氏向来小心又谨慎,穆长光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她不敢轻易许诺什么,因此面对众多热情万分的太太们,只应付了几句,就拉起穆清婉和穆清莲,到二门前登上了马车。等了一会儿,罗姨娘也来了,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穆清婉总觉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很有些不同了,竟还冲着她笑得十分灿烂。
怎么,她即将成为自由人,罗姨娘也很高兴?算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还是离她远些,穆清婉侧了侧头,假装去看车窗外的风景,避开了她的视线。
方才李家父亲冲进园中时,宴席才刚开始不久,大家都还没吃着什么东西,这会儿一折腾,就更饿了,因而康氏决定,先到外面寻个酒楼吃饭,然后再回家,并问大家:“你们想去福满楼,还是聚景楼?”
福满楼和聚景楼,是阳兴县最大的两家酒楼,看来本朝虽然时代不明,但民风尚算开化,女人一样可以去外面吃饭。这两处酒楼,穆清婉都没有去过,因而随便挑了个:“去聚景楼吧。”
穆清莲惯爱同穆清婉唱反调,这次也不例外:“还是去福满楼吧,他家的菜品丰盛些。”
谁知罗姨娘却道:“聚景楼的菜更精致,还是去聚景楼吧。”
罗姨娘居然帮着穆清婉说话?尽管是挑个去吃饭的地点,但这态度,也太让人惊讶了!她前几天不是还说,要团结一致,一起对付穆清婉的么?怎么转眼却自食其言?穆清莲抬头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察觉到穆清婉的目光,罗姨娘有些不自在,不过却也没有改口,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外。
对于罗姨娘的态度,康氏也很诧异,不过她没有多想,直接令车夫把马车驶向聚景楼。
穆清婉瞟了罗姨娘一眼,心头不由自主地又浮上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一定有着什么打算,这才突然转了态度。
聚景楼,开在阳兴县最繁华大街旁的一条巷子里,闹中取静,菜色又新鲜,又精致,当然,价格也不便宜,家中没些余钱的,轻易不敢进门。
车夫不是第一次带她们来,很懂得路数,直接将马车停在了侧门前,她们下车后,由跑堂的领着,直接经由门内的楼梯,上了二楼的包间。
包间内,布置得极为雅致,有供客人歇息的罗汉床,还有单独的洗漱间,她们才刚到八仙桌前坐下,罗姨娘就道:“虽说于家两头订亲,实在是让人憎恨,但今日能得知真相,不再受欺瞒,也算是喜事一件,合该拿酒来,庆祝庆祝。”
罗姨娘进门三年多,康氏头一回觉得她言之有理,微微颔首。
酒楼的店小二,都是人精,见状马上推荐他们店新到的梨酒,说是喝了生津润肺,简直有神效。
穆清婉写多了古代小说,自然是知道这东西的,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看和亲口尝尝,却是另外一回事,因而马上生出了兴趣来,满脸期盼地望向康氏。
康氏看了看罗姨娘,罗姨娘却是回望于她,等着她发话,这可真是让人惊讶,要知道以往上酒楼,都是她作主,直接吩咐店小二的,今儿这是怎么了?康氏又看了罗姨娘一眼,确定她是让自己作主,这才让店小二上酒,并在询问过大家的意见后,点了几道菜。
聚景楼不愧是大店,上菜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功夫,酒菜都齐了,穆清婉尝了尝酒,果然清甜清甜,不像是酒,倒像是果汁了。托今儿出门的福,桌上终于有了肉,不用光吃青菜了,这让她雀跃不已,举筷大快朵颐。
穆清莲也饿了,顾不得去思考罗姨娘为何叛变,先扒起饭来。
罗姨娘端起酒杯,来敬康氏,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太太,两头订亲,全然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门亲事,退了正好,不过三姑娘马上就十五了,另寻婆家的事,可得抓紧了,不然年纪再大些,就不是咱们挑别人,而是别人挑咱们了。”
康氏觉得罗姨娘今儿讲的话,都十分中听,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罗姨娘搁下酒杯,朝她那边更凑近些,笑道:“太太,衙门里的白采办,您也认得的,他家有位二公子,年纪同咱们家三姑娘正相当,又生得风流倜傥,上他们家说亲的媒婆,简直能把门槛踏破,但他们家眼界甚高,一般的人家都瞧不上,就看中我们家三姑娘了……”
康氏皱眉皱眉,有些不高兴,就算穆清婉的亲事再急,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讲呀,这会让她臊得慌。
穆清婉早已不是本尊,自然不会真害羞,只是风流倜傥,真是古代择偶的标准?只怕是没有别的优点拿出来说,只好硬拗上这个吧?
罗姨娘察觉出康氏不高兴,忙道:“我不过是怕太太错过了这样的好人家,所以急吼吼地先提一提,具体的,等回家后,我再与太太细说。”说完,又不忘补充一句:“太太,那白家,家世清白,家里又有钱,同咱们家真是门当户对哪;而且咱们都在阳兴县住着,白采办与老爷又是同僚,三姑娘嫁过去,不用担心受欺负。”
康氏仍旧皱着眉头,不过以穆清婉这几天对她的了解,她是明显动心了,毕竟罗姨娘说的很有道理,嫁给穆长光同僚的儿子,要比嫁给其他人放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