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于家闹着要退亲以来,石氏就没给过康氏好脸色,所以康氏见了她这样,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甚至能够应对自如:“石太太,咱们是儿女亲家,今日是你的寿辰,我们怎能不来。”说着,就让小翠儿把寿礼奉上。
石氏伸出手,正想要直接把寿礼给扔出去,忽有几位太太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都道:“哎呀,瞧穆家三姑娘,出落得水灵灵的,石太太真是好福气!”
其实这些太太们,哪个不晓得于穆两家之间的那点事情,但所谓看戏不怕台高,她们个个乐意过过嘴瘾,好看看石氏如何应对,瞧个热闹。
石氏的脸色又僵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已触碰到穆家贺礼的手给移开了,并堆起满脸的笑,去挽康氏的胳膊,但等离了众人跟前,她嘴里说的却是:“康氏,你们不请自来,我本要把你们赶出去,但看在今日宾客众多的份上,还是给你们留个面子,许你们吃了酒再走,不过你们若要生事,可别怪我不客气!”
原来她还是晓得,强行退亲是理亏的,不然怎么怕穆家闹事呢,穆清婉暗自冷笑,从后扯了扯康氏的衣襟。康氏便对石氏点了点头,道:“我们是真心实意来贺寿,石太太说到哪里去了。”
石氏哼了一声,松开了康氏的胳膊,道:“别以为你们这样,我就会改变主意,这门亲事,必退不可!”说完,甩着袖子离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才刚进门,就遭威胁,虽然早已预料到他们不会受欢迎,但康氏还是很受打击,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带着他们三人朝里走。
罗姨娘从来不认为自己和康氏是一伙的,丝毫不受影响,东张西望了一时,终于瞧见个相熟的妾室,也跟着主母来贺寿,马上就留下康氏等人,跑过去了。
穆清莲却是扯着帕子,恨得紧,直抱怨穆清婉:“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非要来贺寿,结果却遭冷遇,这下你高兴了?”待会儿见了别家的太太和小姐们,她们一定会拉着她问东问西,外加冷嘲热讽,没得把她的亲事都给影响了,穆清莲越想越觉得气人,险些把一张好好的帕子给扯烂了。
穆清婉满心想的都是另外一件事,根本没留意穆清莲在说什么,闻言只是嗯嗯哈哈地应付,气得穆清莲又扯了好一会儿帕子。
于家有个园子,此时节春光正好,石氏便把寿宴设在了园子里,男客在东边,女客在西边,搭建了两处戏台,请了唱戏和说银字儿的两个班子,轮流上台献艺。
穆家到的不算早,戏台前,已有许多客人落座,吃茶吃点心,听着台上的说书人讲银字儿。这讲银字儿,穆清婉知道,就是讲小说,说起来,这说书人与她,还是半个同行呢。她由此认真听了起来,暗暗想着,不知她那取材于现实生活的小说写出来,有没有机会也变成银字儿,让说书人来讲一讲呢?
不论穆家的处境有多么尴尬,穆长光都好歹是衙门里的吏员,而且混迹多年,手中既有门路也有小权势,想要巴结他们的人也不少,康氏才刚落座不久,就被几位相熟的太太拉过去,引荐给其他人去了。
但穆清莲总觉得那些客人们,望向她们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偏坐在旁边的穆清婉,还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这让她愈发气恼,只得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有哪位幸灾乐祸的小姐看见了她,拉她过去说话。
不多时,宾客到齐,酒席开场,各色菜品流水一般地端上来,台上也换了戏班,开始演一出麻姑献寿,可见为了这次寿宴,石氏是下了大功夫的。
吃过两道菜,石氏端起酒杯,正准备起身去各桌敬酒,忽然,自园门处传来一阵喧哗,其中还夹杂着无数的喊打喊杀声。
怎么回事?宾客们纷纷扭头,朝声音传来处望去,却见是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各举着一把杀猪刀,飞奔在前,于天时和于大为带着大群的仆从紧追在后,却都光嘴上劝骂,并不怎么敢靠近。
是谁?这两人是谁?举着杀猪刀要作什么?这边桌上都是女客,见状纷纷尖叫起来,争先恐后地离桌,你挤我,我踩你,场面登时乱成了一团。
罗姨娘是没有资格上桌的,此时在别处就坐,康氏一手拉起穆清婉,一手拉着穆清莲,随着其他客人们离座,远远地朝一株树下站了。
“大伯母,这是怎么回事?那两人是谁?”穆清莲何曾见过这场面,吓得直哆嗦。
“许是于家的仇人?他们做生意,难免得罪一两个。”康氏猜测着,摇了摇头。
穆清婉踮起脚,朝酒桌那边望去,只见那两名男子的目标很明确,直奔石氏跟前,一刻也没有犹豫,就把杀猪刀全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石氏吓得面无人色,但嘴巴却紧紧闭着,一声不吭,且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之色。
她隐约猜到了来人是谁,不由得既兴奋,又紧张。
酒桌那边,东边的男客们也渐渐聚了过来,但因为石氏脖子上的两把杀猪刀,大家不敢轻举妄动,两名男子见此情形,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年长些的那个清了清嗓子,大声地对围观的客人们道:“我叫李老二,那是我儿子,李壮实,我们住在德安县,杀猪起家,各位若是与于家相熟,就应该还记得,两年前,他家的三少爷于大为,是同我们李家的闺女订了亲了!半年前,他家突然登门,要求退亲,这门亲事已订两年,小女岁数搁在那里,我自然是不从,但却纳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退亲呢?前几天我才晓得,原来他们家搁着我们这门亲事,却又聘了别人家的闺女了!一个儿子,同时订两门亲,真是听都没听说过,叫我如何不气,反正我们李家是受不了这个委屈,今儿一定得讨个说法,不然就一刀砍了她!”
半年前,正是于家同穆家订亲之时,围观的客人马上弄清了状况,敢情于家虽然已同穆家订了亲,但原先的那门亲事,根本就还没退掉,只不过瞒着双方,扯了个谎而已。两头订亲,相当于重婚,认真计较起来,罪名可是很大的,围观的客人们不禁哗然,那些太太们,更是纷纷交头接耳,俨然把这个当作了新八卦的话题。
康氏听过李老二所述,震惊非常,简直不敢相信,她拉着穆清婉的手,连声地道:“于家居然两头订亲,居然两头订亲!简直是欺人太甚!”
穆清婉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在前世时,穆家直到退亲半年后,方才得知真相,而那时本尊已经许配给了施天赐,他们就算知道了这一切,也无济于事了。不过,幸亏本尊到后来,还是知道了这些,不然她又如何根据时间轴,去破解这个局呢。
那边,石氏的脸上惨白一片,心中除了怕,还开始发慌——半年前,穆家四房为他们争来同穆清婉订亲的机会,于家欣喜若狂,不管不顾地先换了庚帖,再才开始向李家施压,意图退亲,可谁知李家骨头硬,竟死活不从,他们也是怕闹出事来,这才拖着穆家这边,一直迟迟没有正式迎娶穆清婉的计划。
因为李家小姐的岁数不小了,他们原想着,只要再拖上半年到一年,李家耗不起,自然会退亲,到时他们退了那边的亲事,再迎娶穆清婉进门,这事儿就算是圆满了。可谁知节外生枝,两个月前,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外乡人,登门威胁于家,声称,若是他们不同穆家退亲,就把他们两头订亲的事,张扬开来,让他们声名扫地,于家被逼无奈,生怕事情败露,这才撕破了脸皮,屡屡登门,强行要求穆家退亲。
不过,这事儿他们一直瞒得紧,谁也不知道,这远在德安县的李家,又是如何得知了消息的?但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是代替本尊重生的穆清婉,为了好好的活下去,作出的反击第一步。
李老二和李壮实的杀猪刀,就横在石氏的脖子上,刀刃还陷进了肉里,稍不留神,就会割破皮肤,流出血来,在此情形下,石氏无暇再想,只能服软,拉下了脸面,小声地哀求:“亲家,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不过你今儿就算把我给杀了,也解决不了事情,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她说着说着,眼角的余光瞅见李老二的神色不对,赶忙扯谎道:“穆家已经答应退亲了,你放心,我把他家庚帖一退,就马上迎娶你家闺女进门。”
“当真?”毕竟自家闺女的年纪也不小了,折腾不起,能够顺利地嫁出去,方才为上策,李老二听石氏这样一说,明显心动。
为了让李老二相信,石氏让于天时把康氏请了来,杀鸡抹脖子似的冲她使眼色,带着哭腔道:“好姐姐,咱们这门亲事,你已经答应退了的,是不是?”
康氏见她这样问,很有些不知所措,顺着她点头吧,实在是不甘心;可不点头吧,又怕她真因此被李老二给杀了,那样穆家就算没错,也要受非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