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里,穆清婉摸着面前的黑漆描金钱匣子,脸上笑开了花,方才三房和四房一走,她就委托小翠儿,把金镯子和玉坠子拿去当铺,换成了银子,这样,就不怕以后有人仿效她的方法,将这两件东西索走了。这两样东西,还真值些银子,今儿三房和四房,只怕是打秋风不成,反赔了一大笔吧;而施天赐在这样的情况下,肯定是没法顺利捞到好处费了,以穆老三的性子,打死他也不会倒贴钱付账的。
一想到这会儿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精彩纷呈,穆清婉就忍不住笑了又笑。
消息传到罗姨娘和穆清莲那里,两人自是不会放弃这样好的机会,极尽所能,奚落穆清婉,嘲笑她,连两样假首饰,也舍得费心去索要。穆清婉也不分辩,只哀怨地叹息一声:“家里的好东西,都被你们占了,你们瞧瞧我那首饰匣子里,有些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么?不得已,这才厚着脸皮,找三婶和四婶要了两件假首饰,以后见人时,也好充充门面,不至于丢了我爹的脸。”
穆清婉讲的,还真是实话,本尊留下来的那些首饰,她都看过了,本来还觉得是些好东西,但跟罗姨娘和穆清莲的一比,简直就是地摊货,真不知穆长光是瞧不见,还是彻底偏心眼。
正因为她讲的是实话,罗姨娘和穆清莲都没好意思朝下接,干咳两声,双双走开了。
穆清婉望着她们的背影,冷哼一声,暗暗发誓,绝不让罗姨娘和穆清莲一直得意下去,本尊失去的,本应得到的,她都会一一帮她夺回来!
由于三房和四房的提前离去,晚饭时,正房饭桌上又恢复了全素的菜色,穆清婉看着没食欲,直接等到天黑,举了油灯朝厨房去,却发现门上上了锁,再也推不开;既然门未开,聂泰安自然也没来,虽然后者让穆清婉挺高兴,但宵夜泡了汤,又让她无比沮丧,最后只得回房翻出点零嘴儿,胡乱填了填肚子。她一面哀怨地吃着果脯,一面琢磨,也许帮康氏收回厨房权力的事,该早点着手了?
第二天,穆清婉洗漱妥当,正准备去正房吃早饭,却见有个小丫鬟自二门来,告诉她道:“三姑娘,聂家的小厮万仞来找,说是上回得您资助了一袋米,今日特来道谢。”
万仞回来了?!穆清婉又惊又喜,好容易才压下心内的激动,努力使表情平静下来,提了裙子,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至二门。
因万仞上回来过,也确实领了买米的钱去,所以这回看守二门的婆子没有过多盘问,就让他在门内等着了。但那几个婆子就在旁边,穆清婉什么话也不敢讲,只得借口还要送他一壶油,领了他朝厨房的方向去,趁机问他话:“辛苦你了,事情办得如何?”
万仞点点头,道:“我是同李家一起到阳兴县来的。”
李家已经到阳兴县了?穆清婉大喜,忙问:“他们现在何处?”
万仞道:“他们说,马上四月十二,就是于家大太太的生辰,等她过生时再说。”
四月十二?那就是后天了,不过,于家大太太的生辰,同这个有什么关系?穆清婉心下疑惑,但万仞只负责传话,再详细的情形,他也答不上来,只得罢了。
万仞说完,转身离去,穆清婉追至二门,当着守门婆子的面,给了他一块银子作谢礼,只说是厨房要不来油,便把这银子给他们家打油吃。
看门婆子在背后窃窃私语:“厨房里都是罗姨娘的人呢,就算她是要接济邻居,又哪里说得动她们。”
穆清婉只当没听见,一路朝回走,一路琢磨万仞方才说的话,忽然有个隐隐约约的猜想,浮现于心头,于是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康氏屋里。
康氏正坐在窗前,绣一只枕套,见她进来,拿着针,望着她犯愁:“清婉,你爱舞文弄墨,不算坏事,只是这针线活儿,也得抓紧了,不然临到嫁时--”她本来想说的是,不然临到嫁时才发现嫁妆没绣齐,可怎么办才好,但突然想到,于家想要退亲,逼得紧,谁知她的嫁期是在什么时候?这样一想,就伤感起来,连忙住了口。
因有本尊的记忆在,穆清婉的女工并不算差劲,只是她天生不爱那东西,所以往往绣上两针,就趴到书案前写小说去了。其实外头转卖嫁妆的绣坊多的是,何必非要自己亲手绣呢?作为一个现代人,穆清婉十分倾向于买现成的。
她走到康氏身旁坐下,看那枕套上的鸳鸯戏水,很显然,这东西是为她准备的,康氏是怕她到时嫁妆不齐,所以干脆亲自动手相帮了。穆清婉心下一暖,到底是亲娘,再怎么包子,心疼女儿的心还是有的。她伸手抚了抚那鸳鸯五彩的翅膀,问康氏道:“娘,听说后天就是于家大太太的生辰?”
康氏愣了愣,苦笑道:“是,今年还是整寿呢,听说要大办,不过……没给我们送请帖……”于家一心要退亲,恨不得跟穆家绝交算了,自然不会给他们发请帖了。
生辰大宴?怪不得李家说要等到四月十二呢,穆清婉突然有些明了,对康氏道:“娘,既然您跟爹并不想退了这门亲,那于家大太太的生辰宴,咱们还是得去,不然别人看了,会怎么想?就算没退,人家也以为已经退了。”
“娘何曾不是这样想,只是他们没下请帖,我也没办法……”康氏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等你爹回来,我问问他去。”
这样也好,若是穆长光不愿去,她再另想办法,穆清婉点了点头,从针线匣子里挑出根针,同康氏一起绣起枕套来。
穆长光的性子,到底比康氏硬实些,听康氏转述了穆清婉的意见,大赞有理:“是该去,我就不信了,我好歹是个衙门的吏员,又占着他们儿女亲家的名分,他们还敢拦着我不成。”当即决定,等到后天,就算没有请帖,也举家赴宴。
穆清婉听闻此消息,十分高兴,到四月十二那天,起了个大早,挑出件极打眼的嫩柳黄短襦穿了,又配了条苏绣的挑线裙子,还让小翠儿帮她梳了个时下正流行的飞仙髻。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青春飞扬,神采奕奕的脸庞,不禁感概,真是环境造就人,她以往写小说时,总爱描写女主到了古代,会适应不了鸡鸣而起的生活,现如今自己亲身来体验,方知在没有电脑和网络的时代,要想早睡早起,真不是什么难事,不知不觉间,就与本土人士同步了。
梳妆完毕,她再次照了照镜子,便朝正房去,这时候,穆长光,康氏,罗姨娘和穆清莲,都已经在厅里了,看样子,是准备全家一起出动,都到于家去贺寿。
罗姨娘瞧见穆清婉的这身装扮,小声同穆清莲咬耳朵:“瞧她那张扬劲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就是于家想要退亲的对象似的。”
穆清莲抿着嘴笑了,她就说嘛,糊涂了十五年的穆清婉,怎么可能一夕之间转了性子呢,瞧她,还是一副拎不清的模样嘛。
穆清婉把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理会,径直走到康氏旁边去了。
穆长光是男人,心粗,看不懂她们之间的暗涛汹涌,见人数到齐,便把手一挥,率先走出去了。因为穆长光的风水论,他们家住的,还是七年前的小宅子,大门很小,马车进不来,因而一行人步行至大门,方才登上马车,朝着于家而去。
阳兴县地方不大,于家和穆家离得也不远,没多久,便到了。马车在于家大门前停下,在门前迎客的,是石氏的丈夫,于家大老爷于天时,以及他们的独子,于家三少爷于大为。
于大为生得倒是清秀,只是瘦成一把柴,几乎风吹就倒,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这就是她的未婚夫?穆清婉自车窗里望去一眼,不由得摇了摇头。
穆长光跳下车,大摇大摆地朝于天时走去,此时正是宾客盈门,于天时犹豫了又犹豫,到底不敢当着众多客人的面,明目张胆地把穆长光给赶回去,因此穆家的马车,也继续朝着二门驶去。穆清婉朝车后看去,远远地,于大为似乎更主张把穆家人拒之门外,同于天时起了争执,不过穆长光也不是好惹的,三人到底还是闹成了一团。
马车行至二门前停下,于家大太太石氏,在此亲自迎客--他们家人丁稀少,只有个独子,没有女儿;石氏同唯一的一个妯娌,关系很僵,几乎不来往;而小姑子于氏,因为他家同穆家闹退亲,又迫不得已与她断绝了关系,因而她只有亲自上阵了。
当穆清婉四人在康氏的带领下,从马车上下来时,石氏的脸色,当场就僵了。她撇下本要去迎的一位客人,朝这边快步走过来,压低了嗓音,气得直咬牙:“你们来作什么?我可没有请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