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并不想理会太夫人,但更不想让敏儿为难;因为敏儿是她的女儿,同时也是太夫人嫡亲的孙女,正是血脉相连:她怎么能让一个孩子左右为难?
或者说,教敏儿和太夫人翻目成仇也不好,倒底太夫人这些年来没有薄待了敏儿:如果太夫人待敏儿如待她一样,她当然可以和女儿转身走人。
但,女儿并不是只有她一个母亲就可以的,且女儿要有锐气和有个坏名声是两回事儿;她回来是想让儿女过得更好,并不是想让儿女做出某种选择来。
太夫人现在也知道如今的锦儿不是从前的锦儿,不再是她说一句锦儿就会应一句了,于是又加了一句:“我想,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孩子们听到为好。”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不拦着你。”她说着话看一眼敏儿:“随便你,总之我也是一番好心。”
锦儿抱了抱女儿:“敏儿先回房吧,我先和你祖母说说话,回头我们再去找弟弟;母亲回来了,那只兔子母亲会给你做出来的。”
敏儿当然是不舍得,不管她有多么的聪明都还是个孩子,心爱的玩物失而复得还不舍得放手,更何况是五年不见的母亲。
但是她在锦儿的眼中明白了什么,再看看祖母的样子,很清楚祖母其实也想借她打击母亲的。
一边是血肉相连的母亲,一边是至亲的祖母,她要怎么办?帮理不帮亲?她自问做不出来。
抬起头来她看向祖母:“母亲,明天还会在府中,对不对?”
太夫人看着她的眼睛沉吟了一会儿:“她还会来见你得。”她能让沐锦儿离开,那也拦不住锦儿再来看她的女儿。
只要锦儿没有见到她的孙子就成,那可是他们金家的长子,怎么能让他和生母学坏了呢。
敏儿看看母亲对着祖母行了一礼:“敏儿小什么也不懂,只是求祖母看在母亲生了我们姐弟的份儿,多多担待母亲。”
她能做什么?这就是她眼下仅能做到的,因为她并不知道其中的详情,更不知道祖母要和母亲说些什么。
太夫人哼了一声:“你倒是真有孝……”话到一半还是咽了下去,不管她有多不快也知道此时说这样的话不妥:“她不把我这把老骨头吃掉就不错。”
扔下这句话她扶着丫头的手就走,对那两个要赶出府的丫头道:“你们先回去吧。”
就算人不能留了,她也不能让其这样离开,会让她失去人心的;有些事情总要做,只为邀买人心。
人,单独一个不能成事的,好汉还要三人来帮。
锦儿再次抱了抱敏儿,放开她跟上太夫人;她知道太夫人不甘心让她就此在金府住下来,但是她进了金府就没有打算离开。
面对金太夫人的刁难是早晚的事情,倒不如先应付完太夫人,也好过到时候被多人逼到门上来,再弄个手忙脚乱。
太夫人一路上也没有说话,带着锦儿直接进了她平常念经的佛堂,坐下后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抬起眼皮来:“坐吧。”
声音一下子温和下来,完全不像刚刚那样的强硬,就好像是五年前她待锦儿一般无二。
锦儿看看她安静的坐下,没有主动开口;她相信太夫人绝对不会是让她来叙家常,说离情的。
太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五年来,你也吃了不少的苦吧?我看你的手,都不像原来那样,比起我们府里的粗使丫头还不如。”
“五年来我时常在佛前为你请愿,天天念叨着让佛祖保佑你的平安,盼着你能有一天回来我们一家团圆。人心都是肉长得,锦儿,母亲怎么会忘了你的好。”
太夫人的泪水流了出来:“打本心里来说,我看到你是高兴的,锦儿。”
锦儿低着头:“太夫人可是同意让锦儿留下了?”说再多其它也无用,不要说什么旧情,只要太夫人肯和她相认让她留下来,那么她自然是百般的感激。
还会像往日一样伺候太夫人,就当她自回府而遇到的刁难都不存在。否则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心计,并不是真心待她,因此她才会直直的问了出来。
太夫人拭拭泪:“锦儿,我有我的难处,金府也有金府的难处啊;如果你能早回来两年……”她说着话摇摇头,伸手取过一个匣子来推向锦儿。
“拿去吧,这里面是我一半的嫁妆和这些年来存下来的体己;所余的另一半要留给敏儿做嫁妆,至于你公公留下来的给我的那些,当然都是礼儿的。”
金嘉礼是沐锦儿的长子,金敏的弟弟。
锦儿抬起头来:“太夫人,在我来看敏儿之前,谈夫人到我那里去坐了坐。”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意思很明白了——已经有人在你之前用过此招。
太夫人的眉头微微皱起:“锦儿,就算是我求你,为了金府、为了敬一、为了你的一双儿女,你还是走吧;成全我们,来生来世我宁肯做牛做马来还你。”
她说得是还你而不是回报,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如此的要求对锦儿来说,是极为不公的。
锦儿要得并不是银钱,但是她能给得却只有银钱。
“太夫人,你还有其它的事情吗?”锦儿不想再坐下去,更不想和太夫人再多说。
话不投机当然是转身就走,难不成还要继续听下去?
太夫人看到锦儿起身就走,一掌拍在桌子上:“锦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一心为你好。”
锦儿缓缓的回头:“太夫人,我真得走了你午夜梦回之时,能不能睡得踏实?孝道摆在我眼前,为了让您老人家良心得安,我当然要留下来。”
太夫人的目光变得重新冰冷起来:“不要以为我真得没有法子,只是念在我们娘俩几年的情份上,不想做得那么绝。更何还有两个孩子……”
“我就是为了孩子而来。”锦儿看着她:“要我走的话,孩子可以给我吗?让我们带着我们应该带走的银钱,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从此隐姓埋名可行?”
她说到这里摇摇头:“不行,我知道的。而我孩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至于太夫人担心的家宅不宁,我能说得是——”
“我回来不是为了抢男人的,金敬一可以和谈秋音继续夫妻恩爱,我只要守着我的儿女就足矣。”
太夫人咬牙:“行,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先答应我——你以奶娘的身份留下来,不能对人说你是我们金家的大夫人。”
锦儿的眉头都要竖过来:“我沐锦儿俯仰对得起天地良心,没有做半点对不起你们金家的事情,为你们金家生儿育女,你们要夺我的名份?!不行。”
“此事就是闹到官中,我也是金家的大夫人!不要说你们后娶的人是谈府的人,就算他金敬一娶得人是位公主,那我也是大房。”
怒气让锦儿的脸变得通红,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奶娘?!哈,金太夫人还真得很敢说。
金太夫人盯着锦儿:“你说得再好听又如何,如果真是为一双儿女,做个奶娘又如何?这是两全的法子,如果你不同意就不要怪我心狠。”
锦儿真想把目光变成两道烈焰,就能让金太夫人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愤怒:奶娘,那真真是对锦儿绝大的侮辱。
“我是金敬一的发妻,此事无可商量;我回来就是为了一双儿女,至于你们信与不信于我何干。”她答得干脆至极。
金家的人如何看她,她就是沐锦儿,能改变什么?只要能让她和儿女平静的生活,她才懒得旁人心里想些什么。
太夫人再问一次:“你真得不答应不接受,还是好好想一想吧……”
“不。你再问多少遍我也不会答应,其实太夫人你可以想一想,换作是你,你能答应吗?你我都是女子,您当真是不懂还是不想懂?”锦儿摇头:“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太夫人的目光移开不再看锦儿:“你五年没有回府,回来还当自己是金家的大夫人,真真是可笑——我问你,这五年来你和什么人在一起,谁能证实你的清白?”
“你对敬一说你被人所掳,那些贼人会放过你?做为一个女子,为了自己的名声、夫家的名声、娘家的名声,丈夫及儿女们的前程,你早就应该一死了之!”
“你呢,居然有这个脸回来,还有脸说要做什么大房正室,有脸提什么发妻!”太夫人的一双眼睛冷得如同三九寒冬的冰,只那重寒意就让人心缩成一团。
“看在你为金家生儿育女的份儿上,我也不想做得太绝,但是你却不知耻而步步紧逼,说不得我只能……”
太夫人说到此处看向锦儿:“或者,你会改变心意——你的身子已经不干净,沐锦儿本就不应该再活在世上,就当锦儿死了你就当两个孩子奶娘吧。”
“即保住了锦儿的名声,也能让你看着孩子们长大,还能再苟活于世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是真得不懂,因为锦儿被贼人掳走了,清白已失的人本就不应该活在世上;或者,锦儿就应该去出家修来世——但她不肯离开金家,此事提也不用提。
如果锦儿肯做奶娘,那以后可以再劝她去出家,从此之后世上再也没沐锦儿,金家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