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听到此处反倒笑起来,笑几声后看着太夫人:“就为了你想要的安稳日子,就要我拿出性命来?好,果然是我的好婆母。”
她说着整理衣裙对着太夫人郑重一礼,然后起身看着太夫人:“你尽管来,我,全接着就是。看你是能把我赶出金家,还是我能留下来做我的大房正室。”
还有什么可说,话到此处锦儿的心已经冰凉一片;如果金太夫人但凡有一点亲情在,也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居然,认为她应该去死。
被贼人掳走、被人陷害的她回来了,等着她的却不是婆母的怜惜与为她出气,而是质问: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污我金家的名声?!
金太夫人,不再是沐锦儿的亲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说再多在金太夫人听来也不会信一个字,那她又何必再多说?留着那点口水暖暖心也是好得。
太夫人冷冷喝住她:“休走。今天晚上你就要同我说个清楚明白,就算你能证实你是沐锦儿,可是你的清白如何证实?”
“不能证实你的清白,就算是闹到官府我们金家也不会认下你这个正房发妻,免得让我们金家祖宗蒙羞。”
她的声音有些空洞,并没有那些话表面上的凌厉;但,同样是刀子一柄又柄的插在锦儿心上。
“你如果不说清楚的话,还想利用敏儿和礼儿留在金府,就不要怪我把实情都说给两个孩子听——事情闹大了,你要知道对一双儿女意味着什么?”
“你已经不幸,难道还真得要害了自己的儿女才开心?你不要打我孙女我孙子的主意,我是真得会把话源源本本说给他们听,相信他们已经知道分辩是非。”
锦儿气得身子抖起来:“果然,果然,一点都没有被……”她恨恨的咬牙吞下那句话:“太夫人,你可以闹到官府去,我奉陪。”
“我就看你们金家是不是丢得起这个脸面!只要太夫人对我的孩儿们胡乱说话,那我就不得不让官府来证实我的清白,到时候太夫人不要怪我不为金家着想。”
她实在是不能再多留一刻,因为怕再听下去,就会忍不住把太夫人按倒在地上:杀人的心她都有了。
让她保持理智的是,这个可恶的老太婆,是敏儿和礼儿的嫡亲祖母!她不想让孩子们以后无法抬头做人,不想让孩子们被人指点:他们母亲杀了他们祖母。
她更不想让孩子们因此被指责为不孝:孩子是要为祖母报仇呢,还是和金家老死不相往来?
难题应该是留给大人的,而不是给孩子们的。
打开门的时候锦儿走得太急,一头撞进一人的怀中,抬头一看是金敬一。
锦儿后退两步,揉揉被撞疼的鼻子喝道:“让开!”她当然不会对金敬一有好气——证实她是沐锦儿,现在还要让她来自证清白,还有比这个更侮辱的吗?
金敬一伸手:“锦儿,你先等一等……”
锦儿拍开她的手:“等一等?等什么——你想让我如何自证清白,是不是要我一根绳子悬了梁你们就相信我是清白,你们也可以放心过自己的安乐日子?”
“不对,我又说错了,应该是我死后,为了让谈夫人可以是大房正妻,我同样会被送回娘家!”
“放心,我沐锦儿不会死,沐锦儿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为什么沐锦儿要去死?!”
“我沐锦儿不会死,不会死,绝对不会去死!”她握紧双手用力的大叫着,额头青筋都暴起:“你听清楚了吗?现在滚开,不要挡着我的路。”
锦儿的暴怒不但出乎金敬一的意料,连太夫人也没有想到;她当然知道锦儿会生气,但是自锦儿出现在金府门前开始,锦儿的性子都还是冷静的。
锦儿的脾性是硬了,但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发怒,而是一步一步见招拆招:还真得和从前有六七分的相似。
可是如今的锦儿狂怒得就如同一匹烈马,那冲天的怒意几乎就要把她整个人点燃,然后就能伤到她面对的人。
非常惊人的怒火。
金太夫人只是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大的不满;但是金敬一就不同了,他敏锐的感觉到锦儿怒气的不同。
锦儿的怒气倒像是两个人的怒火:有她自己的愤怒,但是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愤怒、悲伤,以及锦儿代另外一人不值的伤心与悲痛。
说不清楚,就是一种直觉,金敬一就是感觉到锦儿如今的情绪并不是那么简单。
当然,金敬一同样也被锦儿吓到,也怕锦儿伤到她自己,不得不放开她侧身让她离开:“锦儿,我不知道此事,真得不知道……”
他不想锦儿误会母亲所为是他的意思。
金太夫人怒道:“敬一,难道为娘的有说错吗?一去五年她回来难道不应该自证清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进我们金家,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
“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嘛,我们金家是有规矩的地方。”她瞪起眼睛来喝儿子:“她如果不是清白之身本就不应该活在世上。”
“不是为娘的心狠,你去问问世人谁不是这样想?如今既然她回来了,你正好可以给她一纸休书。”
冲出门的锦儿闻言猛得转过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回来,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用力:“休书?!你还打算给我一纸休书。”
“好,很好,我要看看那休书是什么样子,拿出来啊。”
她真得没有想到金家如此的绝情绝义,休书啊,如果真得用失了清白为借口休掉她,不止是她抬不起头来,还有她的儿女们,还有她的娘家人。
金太夫人一掌拍在匣子上:“我本来也没有……”
锦儿也要失去理智,就要抓住金太夫人让她明白什么叫做天理公义;她可以豁出性命去,但是沐锦儿三个字不可以有辱,半点也不行。
金敬一上前抱住了锦儿:“锦儿,你……”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了。
“哟,这是做什么?”一个女声传进来,人未进来声音先到就让人骨头能酥三分,说不出来的娇媚动人。
随即人进来了,却是个半老的徐娘,比起太夫人小些年岁也有限:“这是在生什么气?太夫人您还是注意自己的身子骨要紧,人老了要知道疼自己。”
她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男子和一个妇人;男子长得和金敬一有几分相似,妇人长得有几分姿色,只是那双眼睛带着三分的厉害在锦儿的身上转过。
太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怎么来了?”
半老徐娘正在看锦儿,是越看越心惊:“姐姐,这、这是真得?我以为是旁人在混说,真得没有想到会是真得。哟,这可怎么得了。”
但是她的语气里没有几分担忧,反而有几分喜色;当然,她的目光对锦儿来说,并没有带着善意。
她是已故金老太爷的妾室,如今跟着儿子分家另过;娘家姓费,因为是妾室排行最大,所以大家都称她为费大姨娘。
男子对着金敬一行礼:“兄长。”他是金敬一庶出的弟弟金顺一。
妇人随着也行一礼,并没有多说话;她娘家姓陈。
金陈氏看看锦儿抿抿唇转过头去没有说话,更没有上前要见礼的意思。
金敬一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还了一礼后对锦儿道:“我们回房吧,正好有些事情我要同你说。”
金太夫人的眉毛是根根倒立:“敬一。”当着费大姨娘她不能多说,但是绝对不能容忍儿子和锦儿共处一室,尤其是共宿一室!
清白是她的杀招,相信锦儿肯定留不下来;但是如果金敬一和锦儿共宿一室,那清白不是不能继续问,但会让某些人暗中取笑的,再说如何向谈秋音说得明白。
她只是想过平稳的日子,可不想赶走沐锦儿后,家中无宁日;所以她极为严厉的盯着儿子,阻止儿子和锦儿一起离开。
锦儿此时走她是不会拦着的,因为家丑不可以外扬,她不想让费大姨娘知道太多;金府的事情和分家另过的姨娘没有半点干系。
费大姨娘却围着锦儿转了一圈:“您这是不认识了,还是怎么的,也不和我说句话;我是大姨娘啊,原来咱们交情可算是不错的。”
她说完转头看向金太夫人:“沐夫人回来了,那谈夫人怎么办?一去五年啊,这里面的事情可真得太难说了,太夫人您问清楚没有?”
“不要以后再传出个什么闲言碎语来……”她的嘴巴还真不是一般的毒——此时说这样的话,倒正给了太夫人借口。
看,家里的亲戚们都会说三道四呢,锦儿如何能不证实自己的清白;但是太夫人并不是很高兴有这个借口,尤其是费大姨娘送过来的借口。
妻与妾争了一辈子,男人就算是走了心结也是解不开得;有些时候,那些心结真得比什么都重要。
锦儿冷冷的道:“莲香。”
莲香马上进来垂手听命,看到锦儿指着费大姨娘说了一句:“打!”她二话不说,卷袖子就给了费大姨娘两记耳光。
金顺一看到大怒,上前就要打莲香,却被锦儿伸脚一绊重重的跌倒在地上,磕到下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是个姨娘,记得自己的身份。也就是太夫人,不然的话金家二老爷也是太夫人的儿子,他要孝敬的母亲只有一个!”锦儿对费大姨娘懒得多说。
“你老老实实的呢,就在府外享享清福,不然我是金家的大夫人,也不是不能纠正一些做错的事情。费大姨娘,人贵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