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让太夫人不好胡乱以言语做欺骗。
看着孩子那凄苦的样子,她责怪的看向锦儿:如果不是她忽然回来,如果不是她今天晚上来见敏儿,敏儿也就不会如此伤心了。
太夫人的手抚上孙女的头发:“敏儿,祖母刚刚不是对你说过……”她不想让敏儿和锦儿母女相认——这会让锦儿和金府更加不易分开。
“祖母说过会好好的疼敏儿,让敏儿听父亲和继母的话——可是,敏儿现问得是,她的话是不是真得?”敏儿指着锦儿问得极为认真。
她的小身子颤抖是那样厉害,两滚泪珠已经滚出了眼眶:“继母不是母亲,敏儿有了母亲也会孝敬祖母和父亲的。”
“祖母,她倒底是不是她所说得那个人?”她是金敏,是金敬一和沐锦儿的女儿;所以沐锦儿予她而言便是母亲,除此之外她不会有另外的想法。
沐锦儿是好是坏,是胖是圆,回来以后府中是不是安稳——太夫人刚刚说了,现在的生活很好,不希望被破坏:但是她只想有母亲,像其它人一样有自己的母亲。
五年了,她想母亲想了整整五年啊。
见太夫人迟迟不言,听到太夫人就是不肯说出那句话来,锦儿决定不再等待。
她看着敏儿张开双臂:“敏儿是不是,我是母亲。对不住,说好的要给你缝一只小兔子的,要有一黑一红两只不同的颜色的眼珠子,要大的能让你抱着睡……”
敏儿听到这里轻轻挣开太夫人的手,飞奔向锦儿:“母亲——!”那是只有她和母亲才知道的事情,是母亲唯一答应她却没有做到的事情!
泪水涌出来,是高兴也是伤心,她也辩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她的母亲回来了,只知道她可以再次抱着母亲撒娇,而不必去想说出来的话是不是合适。
祖母再好那也是祖母,她有的孙子和孙女并不是只有她和弟弟;母亲那里就不同了,她说话不必去想如何才能讨得母亲欢心,想哭就可以哭、想笑就可以笑。
锦儿一把抱住敏儿,泪水当即就落在敏儿的头发上:“苦命的孩子,苦命的孩子,母亲对不起你。”
母女二人是抱头痛哭,敏儿连声的叫着母亲,就好像要把过去五年没有唤过的次数都补齐。
这个样子显然不是太夫人想看到的,也不是她希望的,所以她使了个眼色。
自有两个丫头过去拉敏儿:“大姑娘,太夫人还有话说,您现在随婢子去那边吧;母亲两个字尊贵的很,再说让夫人听到的话误会了……”
锦儿听得大怒,不管她沐锦儿离开了几年,都是生下敏儿的人,太夫人为什么要如此做?
抢走她的丈夫她不介意,但是她的儿女谁敢来抢,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不等她开口也不等她抬手,敏儿拍开两个丫头:“母亲,不要生气;女儿已经长大了,可是从来不曾自己做过主。”
“没有母亲的家里,女儿不敢多说一个字,也不敢多走一步路。应该学的一样没有学,应该会的可能会的都不多。”
她在锦儿的耳边说得极轻,可是每一个字都让锦儿听得那么心酸:“母亲,现在您回来了,您教女儿吧;这种时候,女儿应该怎么做?”
锦儿看得出来敏儿的聪明,但是也听出来敏儿话中的无奈还有那三分的胆怯。
在敏儿的身上有着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儿,但是却少了一份锐气;锦儿认为女孩子家不应该只是恭顺,一味的恭顺换回来的是什么?
沐锦儿曾经做得不好,还是沐锦儿曾经做得不对?沐锦儿从前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但是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这个府里还有几个人记得她?
真心相待的婆母是这样的一副嘴脸,丈夫呢?又有新欢在。
女人,说倒底一辈子这么长能靠得住只有自己。没有锐气唯有恭顺,换来就是委屈的一辈子,就算有个名义上的丈夫、有个名义上的家又如何?
幸福吗?
不,她不要让敏儿那样过一辈子,女人的一生就算没有男人也能够活得下去,也能够活得逍遥自在。
那才是幸福,不必看人眼色,不必弯下腰去做人,堂堂正正有什么不好?如果有男人欣赏敏儿,那样的男人才是敏儿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否则的话,让敏儿委屈一辈子不如让她一辈子都可以自己做主。
锦儿心头百念转过,回手就给了其中一个丫头耳光:“滚!”
她打得毫不留情,她骂得毫不迟疑,完全没有给太夫人半点脸面;因为太夫人又何偿留给她半点余地。
如果太夫人肯把儿女给她,让她伏小做低她是肯得,千肯万肯的。但,太夫人要切断她和一双儿女的情,她是万万不能容忍。
太夫人大怒:“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手,置我于何地?漫说你现在还不是我们金家的媳妇,真得让你进了这个门,还有我……
锦儿并没有理会太夫人的怒喝,对敏儿淡淡的道:“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三尺,人犯我一寸我必报以三丈!人善人欺马善人骑,记住了?”
“但,凡事要占得住一个理字,而不能一味的蛮横;这个世间对女子不公,我们要出气却不能伤及自身。”
说到此处她才抬头看向气得发晕的太夫人:“两个丫头挑拨骨肉亲情,这是大忌啊,太夫人。”
一句话就让太夫人再也无法发作,因为她刚刚听到了丫头们的话,虽然是她的授意,但是有些规矩是不能破得。
因为那是立家之本。
骨肉亲情那不只是只有锦儿和敏儿母女才有的,整个金家父子、母子、祖孙都是骨肉:而一个家族、一个家中最为忌讳的就是挑拨骨肉反目!
她如果今天说两个丫头没有做错,那日后再有人挑拨她和儿子呢,再有人挑拨儿子和孙子呢?
锦儿回头看向敏儿:“听懂了?看明白了?”
敏儿点头,上前一步指着两个丫头:“生我者母亲,你如此说话置圣人的话于何地,置孝道于何地,又置我们金家的名声于何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所说是祖母所教,让人笑话还是小事,让人以为我们金家骨肉不合那就真真是天大的罪过!”
“而且让人如何看待祖母,让族里的长辈们听到后,是不是会怪罪祖母?你们还不跪下!”
她说到这里看向锦儿,锦儿轻轻的拍拍她的头:“就是这个道理。敏儿,你很好,这些年来你父亲,嗯,还算是对得起你们。”
锦儿说完看一眼两个丫头:“那么,接下来要如何处置两个丫头呢,敏儿?”她的目光向太夫人那里一瞟,暗示的太过明显。
敏儿握紧母亲的手微微抬起下巴来:“祖母,打发了她们两个吧,莫要让她们挑拨我们骨肉亲情,更莫让人对祖母生出误会来。”
锦儿知道太夫人不会就此把两个心腹之人送走,她拉起敏儿的手来:“小孩子做事要记得,凡事都要回父母长辈一声的;尤其是你祖母身边的事。”
敏儿是个聪明的,几年来她看得明白但是一来年纪小二来无母亲傍身,她能做什么,又敢说什么呢?
现在不同了。锦儿的话提点到了,敏儿马上明白过来:“回了父亲,这两个丫头也不能留,父亲最不喜她们这种可恶的人。”
她被欺了太久太久,如今一见母亲就能出口气,真痛快!
有娘的孩子就是块宝。
五年来她是不少吃也不少穿,有伺候的人也有教她学女红的人,但是她自己很清楚府里母亲在与不在的变化。
从前那些奴仆看到她笑得那个甜,后来那些奴仆看得到笑得那叫一个应付!从前祖母是真得疼爱她,把她当成眼珠子来对待,可是后来呢?
后来祖母待她淡了很多,尤其是父亲再娶之后,祖母和继母越亲热,就待她越冷淡。
关心是一种看不见的东西,但是却能让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她不敢再随便说话,更不敢给祖母或是父亲添麻烦,尽量的让自己活得不那么引人注意:因为她知道,那就是祖母想要的。
祖母还不希望她会让继母不开心,祖母更希望她能对继母亲热点儿,更懂得如何讨人欢心。
弟弟,唉,因为是个男孩子,所以就更让人担心——她的亲事都被掂记上了,为得又是什么?
不要当她小不知道,没有娘的孩子可以在一天之内就长大。
锦儿接过敏儿的话来:“太夫人,孰轻孰重您心里一定有数儿。”她说完轻轻一礼,牵起敏儿的手来:“我们去看看弟弟。”
太夫人“哼”了一声:“站住,我正有事情要找你。敏儿,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今天晚上好好的描那样子,明儿我会看你描得如何。”
她当然知道什么重什么轻,两个丫头是不能留了;但也因此她更看锦儿不顺眼,不过刚刚进府一天就弄走她两个丫头,以后还能得了?
一天也不能让她久留,留得越久越是个祸害;再说,要去接谈秋音回来,首先就要让沐锦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