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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你现在想起你是谁了吗?”
舒墨闻言却是笑了,说不出的意味深长:“我是谁,还能是谁,可不就是舒墨。”
“这是我的是非,与你们无关,你们可以走了。”
门外这时响起了急促脚步,舒然一把撞进门来,脸有喜色:“金叶使死了,圣女说,谁缴了那杀他之人的头颅,就在教内坐升一级。”
“我瞧了那画像,杀那该死金叶使的叫什么慕容的人,可不就是这苏蔓的情郎。”
“快,杀了他,不然叫别人得知了,可保不准会来抢功。”
她自顾自说完,没留神到舒墨神情复杂,直盯了她看,眼内隐有泪光。
“阿那然,二十年眷顾,衣食住行,你样样亲手打理,我是光鲜了,你却这般老像。”
“你说,我是该恨你,还是该感激。”
舒墨站在原地,就这样淡淡问她,仍是离去时那袭衫子,那袭她亲手梳就的发式,但他梦醒了,已离她千里万里。
舒然只觉心被掏空了,一时无语,接着又反反复复,只是重复着那个名字:“阿那然,阿那然,你终于是醒了,记起我原叫阿那然。”
舒墨一梦醒了,不知是悲是喜,阿那然似是遗落了整个世界,一时还理不清头绪,两人痴站着,二十年朝夕相伴,到如今,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彼此。
苏蔓可理不得他们这些纠葛,只是扯了舒墨衣袖,问他可见过自己父母影踪。
舒墨这才回过神来,探究的望向苏蔓,点了点头:“和苏莞是有些神似,你母亲,是苏莞吗?否则你身体里怎会有圣女血,那落尘丹的唯一解药?”
苏蔓拼力摇头,咬住了下唇:“不是,我问你的,是苏菁夫妇,苏蔓上一任圣女。”
“菁圣女?”舒墨讶然:“她怎会是你母亲,她比你年长了四十岁有余,且我教圣女诞下女婴后,即刻服药,此生再不能生育,以免骨肉争夺下界圣女之位。她已育有苏莞,又怎会是你母亲?”
见苏蔓不答,他又恍然大悟:“你是她离教后收养的养女?”
苏蔓似是极不甘愿,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问:“那你见过他们没有?”
舒墨在原地细想了片刻,有了点头绪:“前日阿那朵亲赴丽宛,听人说,是擒了两个要紧人物回来,莫非就是菁圣女?”
“你放心,菁圣女于我有知遇之恩,我会赔你同上教内中原总坛,助他们脱困。”
苏蔓喜极,恨不能立时插了翅膀飞去,门外却有人自鼻内发出一声冷哼,一条窄长罗带飞来,和苏蔓所使兵刃大同小异的罗带,却凌厉狠辣了许多,劲风猎猎,直指阿那然心门。
阿那然还自怔忡,眼看就要命丧当场,舒墨急将折扇打开,卸去了罗带上大半内力。但那罗带去势诡谲,借着扇势一个转弯,又缠上阿那然颈项,舒墨在万钧之际凭手阻住罗带收缩,那带由天蚕丝和极细的银丝织成,亦柔亦韧,发力处又极是锋利,舒墨将它握着,也不还手,只是不叫罗带挣脱,掌心渐渗出殷红的血来。
门外那声音又是一个冷哼,极是不屑:“这贱人活着的任务就是看护你,防着你醒来,如今你竟被圣女血解了毒,她既已失职,那还留存人世作甚!”
门内舒墨短暂沉默,然后应答,一字一句:“她得活着,我要她活着,因为她是我妻子。”
一道疾风掠过,有女子闪进房内,孔雀蓝色衣衫,上艳艳绣着十枝牡丹,金边玉缀,倒不觉俗艳,只觉得盛气凌人,说不出的高傲冷冽。面貌不能得见,脸孔上用珠帘遮了口鼻,只露一双眼,斜挑的丹凤眼,睫毛不寻常的浓密,看人时,带三分轻蔑,七分挑逗,魅惑非常。
舒墨见了她,见了这二十年不得见的双眼,心却定了,落地尘埃,断了期望。
“妻子?”来人冷笑:“她也配!”
舒墨霍然将手张开,罗带被来人收回,沾着他的血渍,斑斑暗红。
“知道我爱喝哪味茶,口味咸淡,身高几何,爱谁的诗词歌赋,二十年来,我脑力受你锁魂钉所苦,似个三岁孩童,她一味容让迁就,整整二十年。”
“她若不配做我妻子,那么您说谁配。”舒墨抬眼,幽幽追问:“尊贵的颜妃。”
在他眼前的,正是颜妃,千业教圣女,阿那颜,狠辣决绝,从不容情的阿那颜,被他这一追问,心下也不由一酸。
是爱过一场的,阿那颜与舒墨,虽是过往云烟,但他曾痴情若厮,谁又能忘,谁不怅然。
彼此立场不同,舒墨,是苏莞的嫡系,昔日教内金叶使,受苏菁知遇之恩,当然容不得阿那颜的背叛。
当日他来寻她,她永远记得,银灰色长衫,如常般修饰得当,带了笑,端坐在她跟前,接过那杯茶,到了唇边,又缓缓放下。
“不管你在茶内放了什么,我要你记得,我喝了,心甘,没半点勉强。”他笑,一饮而尽,杯闪着纯白荧光,一如他心。
早知道爱人心性,早知道杯内落了毒,仍是饮了。
他是好脾气的舒墨,男儿立场或者不能更改,那就全当自己输了吧,一杯饮下,彼此再无锋争,这便是他的爱。
被人这样爱过,就寡情如阿那颜,也难免感慨动容。
只是,他曾这样爱过自己,那就该永远爱着,即便自己不爱了,他也该痴心不悔,维持最初的姿态,盼着自己偶尔回顾。怎能,又怎么能爱上别人!
心念至此,阿那颜勃然大怒,罗带翻飞,招招夺命,锁住了阿那然上下要害,舒墨功力本在她之上,但到底还是容了情,被她步步紧迫,和阿那然直被逼至了墙角。
退无可退,舒墨故伎重演,右手缠住罗带,不松不放,沉沉叹了口气:“我和她既已做了二十年夫妻,也有了情分。我醒了,再不会为你姐弟卖命。你就自当做个人情,放了我二人去。恩怨情仇,自此全消,我也再不会来阻着你宏图霸业。”
阿那颜却是毫不动容,罗带越收越紧,话里透着戾气:“放手!”
舒墨摇了摇头,一旁苏蔓觉察到不妙,惊呼才自出口,那罗带已贯上内力,一把割断舒墨手掌,勒住阿那然咽喉。
舒墨五指全断,剧痛钻心,但仍是右手击了去,半只鲜红的掌映上阿那颜胸膛,七分内力贯注,阿那颜即刻身似纸鸢,远远荡了开去。
舒墨弯腰,为阿那然解开颈口罗带,两人相扶着,阿那然扯了身上衣衫,为舒墨包扎掌上伤口,只似已然失语,只知道泪落。
而那阿那颜在门口横卧,脸如金纸,半天没有动静,好似连呼吸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