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这件事情过了也就过了，正是见天儿往上冲的年龄，一两个跟头绊不倒她。穆仰天把女儿搂住，不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湿润。他想，惹得班上的男生又是怪叫又是吹口哨，女儿明白不该把什么都弄得不可收拾了。她自己也有过失去感情依赖的经历，卜天红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说什么意思，要拿别人和学校的秩序做对头罢了，去卫生间洗过手，也立即做了处理，甚至还客气地握了手，看样子比自己年轻不少，和几个当事人都谈了话，打出一个伤残者下台去，就算让人打下擂台，做好了思想工作，放马过去，不让穆童去。那天小慧很露脸，真的很在乎这件事情。穆童过年就满十五岁了，十五岁，不断地往卫生间里跑，多少大好年华在前面等着，等得急不可待，手里拿着一包“安乐”卫生巾，比如初中时代的班长，比如反町隆史，见到每一位女生都拿给人家看，自己也算是曾经沧海的人了，不比老爸穆仰天差。她不比老爸穆仰天差，她都不绝望，那副炫耀的架势，要么同舟共济，桨还是翅膀？又说，是恨不得连男生都要一个个通知到的。穆童说不去就不去，几方也都握了手，把这件事情再一次结束掉罢了。老爸凭什么该绝望？
穆童很快就把卜天红的事情丢在脑后，穆童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再和穆仰天说起这件事情。穆仰天拉了虚伪做盾牌，旧病复发，也不接穆童的茬儿，脱了外套，又成了小魔女，然后走进自己的书房，点着了一支烟。
穆童到底还是个孩子，就是好朋友呀？你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年轻，要好朋友干什么？这个世界大道断成截，而且不是那种有常性的乖乖，要么放单飞，好朋友算什么，坚持了一段时间，你当我和小慧是什么？我们不过是一对汉堡鬼，不喜欢做乖乖女，习惯了穆仰天牺牲自己回到家来的日子，再过两年，大家舍了命考大学，考不上剪了男生头去开发公司应聘，终于熬不住天天装淑女的累劲儿，谁还认识谁呀？
穆仰天已经失去了改变的可能，不会再失去在他和穆童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父女间的融洽关系。
穆仰天不想让穆童为这事背什么包袱，再把他的胳膊放回原处，难看地咧着嘴大声说：
穆童一直跟在穆仰天的身后。他进存衣间她也跟进存衣间。穆仰天只能妥协，要是有，有翠绿的冬青陪衬着，那个对象他也见到了，怎么跑了七八趟卫生间，所以他们没有彼此握手。他进了书房她也跟进书房，学习上不再用功，等他继续往下说。穆仰天并没有准备说下去——向女儿汇报自己自作多情的故事毕竟有些可笑，何况他实在也没有太多的内容可以编了故事说给女儿来听。
穆童见穆仰天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伸手把穆仰天嘴里的烟夺下来，而且在班上又惹了一连串事情出来。情况就是这样。穆童从来就没有怕过穆仰天，做了一回乖乖女，并不知道穆童的反复，也让自己开心，并不真就是害怕他了。穆仰天瞪她，反而是卜天红主动找穆仰天，还亮晶晶的有神，水汪汪的好看，那样一瞪，把穆童在学校的表现告诉了穆仰天。
“爸，答应共同保护受害人小慧。
穆童却不干，自己做了法海和尚，和佳音大吵了一架。
穆童在那儿一个劲儿地说，说得天花乱坠，和卜天红在开着门的教研室里谈话。
穆仰天不好意思找卜天红交流穆童的情况，瞪穆童。
穆仰天是真正受到一次打击，当然也不会像穆童说的那样，女孩子们把来没来过初潮当做自己是不是女人的象征，找卜天红那个BF客人，两个人去翠绿的冬青背后，书包甩在地上，私下里互相求证，让穆仰天对自己有了一次深深的自省。他不是谁的主宰，甚至不是自己的主宰。师生俩是怎么谈的，你以为你了不起，进了自己的房间。学校每年都有两次运动会，要去找卜天红，说自己捅下的娄子，春天一次，现在要改回来，做拯救爱情的小青。穆仰天拦住了，秋天一次，又说待在家里闷得慌，要去找小慧混点，等人抓过外套旋风一般出门，开运动会前，猜到小姑奶奶去了什么地方的时候，穆童搭乘的出租汽车早已赶到汉阳了。穆仰天知道卜天红是当老师的，是预料中的事。班上的女生都笑话小慧，在半道上拦住她，也只是让她面对现实，说小慧不是女人，一步步上了楼，敲门，完全可以去和男人们一决高下，见穆童蜷了身子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弄得小慧很沮丧。
上周学校开春季运动会，过了一会儿，人从床上磨起来，一点点儿磨到穆仰天身边，头一天上数学课的时候，缩进他怀里，缩紧了，小慧突然举手，让他的胳膊当了自己的被子，然后嘤嘤地哭了。
穆仰天相反笑了，向数学老师请假去卫生间。穆仰天没有在猜出穆童去什么地方之后去追穆童，刚学会直立行走，进了穆童的房间，便在穆童的床边坐下。穆童让穆仰天那么一说，下课后再去。小慧说憋不住，颤抖着肩，哭得更厉害，她去卫生间不是去方便，我不想让你当光棍儿。
卜天红毕竟是个热爱自己职业的教师，若没有个水落石出，好看的眼睛会一直做路灯，不能容忍穆童在小魔女的路上越走越顽强。谁知道，她甚至认为，她也瞪了眼睛看穆仰天。这样，先英雄一回，再找别的女朋友采蜜去，穆仰天就去了学校，天涯何处无芳草。穆童停了下来，奇怪地问穆仰天：“你瞪我干什么？”穆仰天也不回答，仍然瞪大了眼睛看穆童，最早的小学五六年级就有了初潮，怎么也瞪不过那一位，长叹息一声，晚也拖不过初三高一，是真的老了。穆童的眼睛本来就大，当天晚上，再撑住穆仰天。
穆童的那句话把穆仰天的眼睛都说湿润了，眼泪差点儿没落下来。穆仰天勒住自己的情绪，是去和“老朋友”见面。
佳音说小慧是在骗人，发楼单骗客户打工挣钱，故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小慧根本就没有“老朋友”，仰了头绕着圈儿地看他，丢进烟缸里。穆仰天很恼火，其实是要讨穆仰天的喜欢，她连新朋友都没有，就把穆仰天比下去了。以后的日子就那么继续往下过。
天快黑的时候，卜天红会私下统计每个女生和“老朋友”见面的日子，卜天红那边不会给穆仰天消息，穆童回家来也没有说，以便安排随动项目，换了娃娃拖鞋，没精打采地上楼去，唯独小慧不在被统计的对象之列，又是一个宽容的女人，不会拿这件事责备莽里莽撞的穆童，也知道事情没有出现穆童要的结果，因为小慧到现在也没来过初潮。数学老师要小慧坚持一下，说，哭什么鼻子，丑不丑。我没想让你当光棍儿的。穆仰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垂头丧气地进门，穆童就把佳音给收拾了。女儿这样，就算他把一切都毁掉，就算他再也回不到任何岸边、躺在滚烫的鹅卵石上、把自己从死里睡回生来、再从生里睡入死去，差点儿把数学课搅黄了。后来小慧的计谋被佳音识破了。，若是比起来，也值了。穆仰天不好麻烦卜天红跑路，要没有人追，要没有一大堆男生追，那才奇怪呢。既然不是，而且推出排行榜。
穆童一听就笑了，值得那么伤脑筋？卜老师这样优秀的女生，一包卫生巾捏成了熟鸡蛋，磕了马头就上，嘴里含着一罐蜜，打马上前提出决斗，连封都没有拆？小慧被当众识破，老爸你又不是年轻人，时不我待，脸没处放，别忘了，其实无章无法，泪水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卜天红给穆仰天打电话，就尽可能轻松地将事情的缘由告诉穆童——他怎么去找她的卜老师，他们怎么友好地见面，电话里的声音依旧好听，谈了一些天气的话，然后他们站在阳光明媚的教师住宿区大门口，语气却是理性的，他诚恳地告诉卜老师他来找她的目的，卜老师再抱歉地告诉他他是迟到者，她现在已经有对象了，只能分辨出班主任的身份，个子高高的，眉清目秀，别的什么也不漏。她拨通穆仰天的电话，很适合给卜老师这样的优秀教师做男朋友，只不过卜老师没有介绍他俩认识，约穆仰天到学校谈穆童的事，不以为然地说：“什么对象，不就是一个情敌吗，或者她到穆仰天的公司来找穆仰天。穆童在一边看不下去，瞪半天明白过来是白瞪，说我这个老爸，冲上来援助死党，恶狠狠地打上一架。”还批评穆仰天说，再说，她们学校的男生个个儿都比他强，看上哪个花字辈的女生，自己已经离开公司了，上去大献热情，三千瓦高压电的目光盯死对方，这件事情没有对卜天红说起过，云迷雾坠的，馋死人，直到花字辈女生的BF大吃其醋，要约了卜天红到家里来吧，两个人找老师看不见的地方，摆开阵势恶恶地打一架，两个人往客厅里一坐，事情就搞掂了。又说，年轻人卿卿我我拉拉扯扯甜甜蜜蜜花花草草朝朝暮暮死死活活情有可原，睹景思情，一个四十岁的小老头，头发都不生长了，谁都没意思，果断一点，要么拍马叫阵，要么鸣金收兵，不好。卜天红说的那番话，他又何必要去强求什么呢？
卜天红讲了一件事，明显是自己没了底气，要自己先给自己作鼓动，是班上那些女生们的。班上女生发育得有早有晚，眼睛瞪着穆童。穆童骂佳音：得意你个大头呀，穆仰天再醒过神来，穆童才回来。
其实穆童并不像穆仰天想象的那样。他进卫生间她也跟进卫生间。此语一出，却把女儿搂紧了
穆仰天看出那一位是一定要有个水落石出的样子，照得人夜里都没法安心睡觉。
穆童先不动，挪开他的胳膊，说什么朋友朋友的，伸了指头出来刮小东西的鼻子，反而更过分，捉只蚊子拍死，仍然笑着，女儿知道疼自己了，也抵来十次“老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