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死亡和新生牵手而至。这个时候,落叶逝去,绿叶新生。菩提树、苦楝树、苦参子和其他很多树都除下了旧装,换上了新服。桑树在冬日里看起来,就像枯枝做成的伞骨架,但在二月中旬时便开始渐展绿叶;今年的胡里节是3月11日,在这之前,桑树已经结满了毛毛虫般的绿色或紫色桑甚,这些果实大部分都成了胡里节狂欢者的开胃小菜。这个时候也是鸟儿求偶的时节。现在,德里已经很少能看到麻雀,但它们以前可常常是当地一景:雄鸟绕着它的女友昂首阔步,而雌鸟则始而假装漠视对方的热情进攻,继而又改变心意,蹲下来,把泄殖腔露出来,让雄鸟与自己交配。其他种类的鸟儿也同样如此。它们展示着羽毛,绕着雌鸟蹦蹦跳跳,一直等到雌鸟的情欲起来,愿意与之交配。新生命的种子便如此播下去了。
而在人类中间,同样的死亡—新生模式也在运转。国会以及总理曼莫汉?辛格领头的联盟结束了五年任期,印度大选开始。毫无疑问,3月2日晚“日落俱乐部”成员相聚之时,此事便成了他们讨论的热门话题。沙玛首先对布塔说了很不客气的话,给这次争论开了头。
“嗯,布塔兄,锡克人五年的统治结束了,我们得选一届新政府了。”布塔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继续说道:“别介意,我可一点儿没有反对曼莫汉?辛格的意思。他以前是个好学生,每场考试都是佼佼者,还在剑桥大学考过第一名。他以前也是位好教师,志向就是成为经济学教授,然后在昌迪加尔定居下来。但这一切都改变了,因为后来他在联合国得了一个肥缺,每个月可以拿到丰厚的美金,就搬去了纽约;回国后就成为了印度储备银行行长。纳拉西哈?拉奥总理任命他当了政府财政部长,让他成为阿萨姆邦上院议员。要靠他自己,可能连个村委会成员都当不上。现在还是一样,索尼娅?甘地知道印度人不会接受一个在意大利出生的女人当总理,而她儿子拉胡尔还太年轻,阅历太浅,无法成为总理,于是他们就把一个没有害处、没有野心的男人推出来当代理人。这个国家的真正统治者是索尼娅和拉胡尔,不是曼莫汉?辛格。阿德瓦尼叫他‘无用的废物’。”
“呀,呀,呀,潘迪特?沙玛,你活在什么世界里的?”布塔反驳道,“辛格是迄今为止我们最好的总理:有学者风范,经历极为丰富,他改变了印度经济。他上任之后,印度每个人都过得比五年前好。要记住,几个月前他做心脏手术时,整个国家的人都在为他祈祷,佛教徒、穆斯林、基督徒、锡克教徒等等,就像当年阿米特巴?巴强出事故受了伤,据说活不了多久时一样。我们很快就会看到,这个国家的人民会认为他是罪人还是英雄。贝格,你有什么看法?”
“兄弟,我不关心政治,”贝格答道,“我和夫人的看法一样:她说曼莫汉是个好男人,是个绅士,谦逊低调。对总理,你还能要求其他更多的吗?”
贝格的话让布塔觉得不够劲,于是他继续驳斥沙玛说:“潘迪特兄,咋俩打个赌怎么样?赌谁会成为下一任总理,是阿德瓦尼还是曼莫汉?”
沙玛耸耸肩,对他的提议不以为然:“我不打那些愚蠢的赌。说实话,我才不在意谁赢呢,都是半斤对八两。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去投票的。我的那些仆人去投了票,然后都告诉我说‘我们把票投给了印度党’。”
“意思是印度人民党,是吧?”贝格问道,“我也不想去投票,太老了,没办法排一个多小时的队。但我夫人,仆人,还有那些仆人的老婆,都把票投给了国大党,他们每次大选时都是这样投票。”
沙玛以建议的口吻结束了这场争论:“最好还是等一等,等到最后时刻临近再说。应该从正反两方面权衡参与竞选的党派,考虑一下他们以前的表现,还有他们许下的诺言。每次大选时,他们都说要消灭贫穷,但贫穷一直还在那儿。他们还承诺保障食物、衣物和住所,但六十二年过去了,一半的印度人还处于饥饿中,大部分人也还住在土屋或是茅舍里。除此以外,这个国家还腐败猖獗。我们是世界上最腐败的几个国家之一。我们总是大唱高调,其实本该羞愧得上吊。”
说完以后,沙玛自我感觉这些话说得真好,令人印象深刻,不过布塔还是一如既往地打击他:“我有一个好主意,可以解决印度的所有问题。我们不要管什么阿德瓦尼和曼莫汉?辛格了,就选潘迪特?沙玛当印度总理吧。你觉得怎么样,贝格?
“只要沙玛愿意,我百分之百同意。”
沙玛很稳重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击说:“和你这样的人讨论真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在你看来,选举只是每五年一次的娱乐盛会。晚安。”
他们从老人凳上起身,各自回家去了。
三月第一周结束后,日落俱乐部的聚会变得有点儿不规律了。9日晚上,贝格宣告:“两位兄弟,明晚我来不了了。”
“出什么事了?”沙玛问道。
“感谢真主,”贝格答道,他举起双手,“明天是圣纪节,我们神圣的先知在他生日那天死去,所以,我们也叫这个节日死亡节。”
“那么你们是庆祝他的诞辰还是哀悼他的死亡?”沙玛问道。
“两样都做。这个日子象征着新生和死亡是密不可分的,有生便有死,二者相辅相成。我夫人坚持要我整天都待在家里,接待那些前来互致圣纪节问候的客人。下午我要去清真寺做礼拜,然后去尼桑木丁圣陵给社区厨房捐赠钱物。这是善举,是穆斯林的义务。”
布塔耶俞他道:“据我所知,穆斯林的庆祝活动要穿新衣服,互相拥抱三次,在路途中做祷告,吃很多枣子和油香。贝格先生,我说的对吧?”
“差不多,”贝格答道,“但和你们印度教徒与锡克教徒不同,我们不搞什么宗教大游行,也没有什么乐队呀,大象呀,锡克武术表演者呀,歌唱演员呀,等等。这些活动完全打断了城市的生活,商店不得不关门,平常打短工的人也失去了挣钱机会,人们赶不上航班和火车,病人无法及时送往医院:你们喜欢的庆祝活动让其他人很不方便。”
“好!”沙玛用法语喝彩道。他只记得八个法语单词,这是其中一个。他解释说:“在击剑时……你们知道击剑吧,用钝头长剑进行的模拟战斗。当一个人击中另一个,就得到一分,裁判就大叫‘好’,然后就宣布他获胜。我对贝格说‘好’,他得分,我们输了。”略微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另外再说一下,我后天也来不了。那天是胡里节,我那些朋友和亲属要到我家做客。”
“不是胡里节,是暴乱节。把放了颜料的水往别人身上泼,在女孩脸颊上擦红粉,摸她们的乳房,赌博,还吸大麻,”布塔评论道,“那有什么宗教意义?”
沙玛驳斥道:“你看什么事都是只看丑恶面。在你喝的加糖热牛奶中放点儿好大麻,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二十四小时,像根木头一样。”
三人都放声大笑起来。“这些节日过后,我们再恢复聚会。”分手时贝格说道。
胡里节那天晚上,沙玛没有到罗迪公园老人凳这儿来。“他肯定在享受大麻,”布塔对贝格说。
“你尝过没有?”贝格问道。
“偶尔会尝尝,”布塔答道,“感觉就像吃了几片安眠药,可以睡个好觉,没有其他后果。锡克战士的传人都沉溺于大麻。他们把杏仁、牛奶和大麻调在一起喝,称之为‘和平使者’。他们什么事情都不做,只会大吹牛皮。”
“听起来和鸦片的效果一样,偶尔来点儿没什么害处。但如果成了瘾君子,那就是废物一个了。我觉得对什么东西的态度都应该以适度为好,无论是酒还是大麻、鸦片这些东西。鼓吹禁酒禁毒品的人过于聒噪。”
“对,他们都是些混蛋,”布塔总结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布塔打破沉寂,说起在心里压了很久的事情:“贝格,我们,嗯,也就是沙玛和我,我们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可你的事情我们还一无所知。”
“你什么意思!你想知道我什么事儿?”
“你的性生活。你不可能只与你夫人干那事儿吧。”
“哦,你想知道我的隐私,然后敲锣打鼓地告诉全世界?”
“不,不,”布塔保证说,“我连沙玛都不说。我发誓。”
“那我就讲给你听。如果你走漏了一点内容,我就和你绝交。你想知道什么?”
“你这辈子最难忘的艳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