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发觉他看起来很无聊吗?”布塔问道,“大部分时间里,他的眼睛都闭着,好像睡着了一样。”
“乱说,”贝格抗议道,“他没有闭眼。他属于蒙古人种,和中国人一样,眼睛都比较小。”
“布塔,这是每年全体印度人都要观看的唯一一场盛事,你从来就没想过这一点吗?印度有这么多人,他们信仰不同的宗教,使用不同的语言,属于不同的种族,这种活动可以激发他们心中的集体荣誉感,”沙玛抬高了音调。
“好吧,好吧,你们赢了,二比一,祝你们两人都开心。”布塔说道,声音里满是挖苦之意。
“身体有什么新问题吗?”贝格问道。
“有啊,昨晚我遗精了。你是个医生,我得问问你,我这把年纪还遗精,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贝格还没来得及回答,沙玛插话道:“那是因为你思想肮脏。有些事你没办法做了,就只好想象。我敢打赌,你现在根本硬不起来。先不说这个,你告诉我,你梦到的女人是谁?”
“我才不会告诉你呢,你和她很熟的。我只想听听医生阁下的意见,不是你的想法。”布塔反击道。
贝格思量了一会儿,然后答道:“你肯定便秘了。便秘常常会引起梦遗。”
布塔大吃一惊:“我肚子一直都有问题,从大学毕业起就一直在吃泻药。”
“你肚子也有胀气的问题吧?”贝格问道。
“是的,气很多,我真是没有办法。”
布塔只跟贝格讲了一半真相,事实上,他根本不想解决胀气问题,因为他很享受放屁的感觉。自打妻子过世以后,他获得了解放,不用再考虑保持良好仪态。在自己独处时,他常常放屁放得不亦乐乎,而且对闻屁臭味儿很上瘾。“我的肚子里装满了气,一天到晚都这样。但我喝了威士忌酒后,似乎会减弱一点儿,”他补充道。
“我真不想说这个,但还是得告诉你,有这个毛病的人在那方面的表现可能不大好。肚子胀气的人不可能成为好情人,他们很少能成功地让女人达到高潮,我说的对不对?”贝格巴补充道。
布塔脸上一阵抽搐。他想起年轻时在英国上大学期间,还在激情地亲吻女孩子时,就常常会泄到裤子里。再后来,只有在他喝得微醺之后,才能坚持十五到二十分钟,而且只是偶尔才能把女人带入高潮。
“聊点儿别的吧,”沙玛说道,“脑子里不要总想着性,那对你健康无益。而且你又这么大年纪了,什么都做不成。”
“好啦好啦,我们明晚再谈这件事。现在我们来聊聊上帝和一无所知的来世吧,”布塔回嘴道。
此时太阳已经落到大圆顶后面去了,空气开始变得冷飕飕的,公园小径上的路灯都已打开,大圆顶上的灯也亮了。贝格的仆人把一张披巾搭到主人的膝盖上。“先生,天越来越冷了,我们还是回家去吧。”仆人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看,大多数人都走了。”
三个人都站了起来,沙玛说:“再会。”布塔说:“做场好梦。”贝格说:“上帝保佑你们。”然后三人各自沿着来时的路回家了。
沙玛回到位于一楼的公寓房,后面跟着达布三号和仆人。达布三号高声吠叫了几声,宣布他们一行到家了。沙玛的妹妹苏尼塔打开房门,把他们迎进去,嘴里说着惯常那句欢迎词:“你们终于回来了。”沙玛没有做声。他把手杖放在平素常放的角落,坐在铺了棉垫的扶手椅上。壁炉里烧着木块,火焰熊熊,他喜欢让屋子里暖洋洋的。仆人给他脱掉鞋,把在室内穿的羊毛拖鞋套在他的双脚上。
“谁—谁在那儿?”苏尼塔问道。
沙玛的怒气上来了:“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说‘谁—谁’!一个‘谁’就足够了。”
苏尼塔抗议道:“我又没去上牛津大学的贝列尔学院,我读的是印度大学。印地语就要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但这不是英语。说英语的时候,就要用英语。你说印地语的时候,就用印地语。不要混起来用。”
“好吧好吧,谁在那儿?”
“布塔和贝格。”
“你们聊了些什么?”
“随便聊了聊。”
苏尼塔意识到他没心情和自己说话:“我希望布塔没有惹到你什么。他总是喜欢占便宜,还爱说脏话。他的仆人说他两—两、三—三天都不洗澡,他身上气味肯定很大。”
“又在说两—两、三—三天!你怎么老是学不会。”
苏尼塔决定结束争论:“你要相信我说的话,这是我们印度人说的那种英语,叫印度式英语。”
帕万把威士忌和苏打水倒进一个大酒杯,又加了两块冰,然后把酒杯放在主人椅子旁边的茶几上。茶几上面已经放了一碗花生。苏尼塔转过身,和几个仆人及其老婆、孩子一起,离开到另外的房间看电视连续剧去了。
沙玛啜了几口加了苏打水的威士忌,伸开腿,闭上眼睛。他回想了一下贝格对布塔梦遗的分析内容。沙玛从来没遭受过便秘的痛苦。实际上,他还常常对布塔夸口,说自己的肚子工作得非常有规律:每天早上运动两次,早饭前一次,早饭后又是一次。每一次他对周围的人吹嘘时,总喜欢用上法语词deuxieme fois,意思是“再次”,这是他在巴黎生活那六年里学到的。不过,沙玛第一次与女性的亲密接触却简直可以说是一场灾难。那时是雨季,他比平时离开办公室的时间要晚一些,因为有几份要送给部长的紧急文件需要及时处理。在他做完工作后,天已经黑了。他正要离开秘书楼,却在人群中看见一位女秘书,正是他手下女秘书团中的一个副秘书。她在等待雨停。沙玛以前和她交谈时,常常带有调情的味道。
“拉克希米,要搭我的顺风车吗?你看这毛毛雨还在下,。”他问道。
她粲然一笑,答道:“好啊,我可不想当落汤鸡。”一个杂工打开自己的伞,把二人送到沙玛的公务用车上。沙玛很疲倦,进车坐下后伸开双腿,右手搭在背椅上,恰好挨着拉克希米后脑勺。一不小心,沙玛的手臂就落在了她的肩上。拉克希米转过脸,对着他的嘴吻了上去。他先是吃了一惊,毫无准备,随即便激烈地回吻她。两人就这样吻着嘴唇久久地黏着,他的下身不觉硬了起来。他难以抑制自己,一只手滑向拉克希米的两腿之间。“今天不行,”她低语道,“我的例假还没结束。”他对例假一无所知,认为她在找借口。他把手又往前伸进去一些,感觉到一层厚厚的障碍物,仿佛还有血水在渗出。“我给你说过了,亲爱的。耐心点儿,等我们结婚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
沙玛的欲望就此偃旗息鼓。那天晚上,沙玛去向布塔咨询这个问题:“我本以为她在找借口不想做,想让我娶她。但她真的受了伤,还在流血。”对于朋友的不幸,布塔唯一的评论就是:“我的天!我的天!你多大了?”
沙玛感到昏昏欲睡,脑袋垂到了胸口。苏尼塔看到这种情形,问道:“你想在这儿还是在桌子那儿吃饭?”
“在这儿。”
沙玛的仆人送过来一碗米饭,辣味豌豆,几个凉瓜,一起放在那碗花生旁。沙玛并不喜欢妹妹给他做的菜,不过还是停止了抱怨,因为妹妹随后提醒他,让他不要忘了他自己经常用到的格言:“生活简单,精神丰富。”正因如此,她才煮这些虽然没滋没味却能填饱肚子的食物给他吃。沙玛把威士忌一口喝光,三两下吃完桌上的食物,去洗手间刷牙、小便,然后上了床。他每个夜晚都是这样,极其单调乏味。
布塔回到家,家里的火炉燃得正旺,托盘上放着纯麦芽威士忌酒、苏打和一小桶冰块。他把双份威士忌倒进自己专用的酒杯,那是个透明的雕花平底酒杯,然后加上冰和苏打。他先用力咀嚼几颗芥末味豌豆和腰果,又喝了满满一口威士忌,用舌头搅了一圈,然后让酒顺喉而下。他很想感觉一下,体会这酒是不是一直流到了肠子里。腹中空空如也之际,他可以体会到这种感觉;如果胃里有食物,就感觉不到了。他打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看见节目中有猎豹逐鹿,又有某个澳大利亚人在全力对付鳄鱼和蟒蛇,就把电视机关了,闭上双眼,脑海中回想起年轻时与女人欢爱的那些情形。他在床上从来都算不上好手,但他的性伴侣倒是各色人等都有,让人印象深刻:肤色各异,有白、棕、黑;国籍多样,有加拿大人、美国人、德国人、法国人;当然还包括印度人,来自印度各种群体和各个地域;信仰广泛,有基督徒、犹太教徒、印度教徒、伊斯兰教徒穆斯林和锡克教徒。只有少量的人和事他还记得,其他的都已经在他记忆中失去了踪迹。
有一件事情在他脑海中倒是反复出现。那时他还在英国,住在朋友家里。朋友请了一个年轻、迷人的英国家庭女教师照顾女儿。当时正是圣诞假日期间,主人和女儿都到别人家做客去了,他则躺在沙发上休息。这时,女教师给他端来一杯雪利酒,两人互致“圣诞快乐”的问候,同时轻轻在彼此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这是他俩之间的前奏曲。后来主人回来了,还带回几个朋友,一起共享圣诞盛宴,有烤火鸡,法国葡萄酒,里面装了朗姆酒的酒心布丁,然后是法国白兰地和苏格兰威士忌利口酒。晚宴结束时,所有人都有点儿醉了。他和大家道了晚安,回到位于房子顶楼的卧室,这间卧室和女教师的房间相邻。几分钟后,他听见女教师回房的脚步声。他没有睡意,便踮着脚尖溜进她的房间。女教师的床上空着很大一片地方,就好像正虚席以待。他躺在她身旁,吻着她滚烫双唇。女教师张开双腿让他进入她的身体。他们默默地做着,似乎是在从事一件永恒神圣的事。最后他猛烈地撞击起来,在对方体内喷射出大量精液,压根儿没去考虑这会导致什么后果。老天仁慈,后来女教师倒也没出现什么后果。有些人认为英国女人在性方面比较冷淡,他推断那是因为他们未曾有过英国情人。他和这位英国女教师后来在不同的地点多次约会,每次都享受鱼水之欢。
布塔的妻子一直都喜欢让餐桌上的菜丰富多样,为此她查询了很多烹饪书籍与食谱,了解各种菜的做法,诸如法国菜、意大利菜、中国菜以及印度菜。她会花上至少半小时指导厨师,告诉他怎么准备各种不同的食谱。最后,这个厨师成为了厨艺大师。妻子在八年前去世了,但厨师仍然和辛格生活在一起,每天晚上为他准备好一桌丰盛的晚餐。布塔在餐桌旁吃下美味可口的食物,喝上一杯法国酒,然后再吃下一粒助消化的药。他每天要吃十几片药,用于治疗上了年纪以后所患的各种疾病。服药之后,他彻底放松下来,准备睡觉。他的睡眠总是断断续续的,因为他夜间必须起床两三次小便。尽管如此,他在凌晨四点便会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
在贝格的奔驰车到达尼桑木丁时,街灯已全部亮起来。哈兹拉特?尼桑木丁的圣地是各种群体都可以膜拜的地方,那儿有很多墓地,其中包括印度波斯语和乌尔都语诗歌史上的著名诗人霍斯陆和迦利布的墓地。墓地周围是集市,人流熙熙攘攘。贝格的轿车离开德里的主干道阿格拉路,进入社会名流住宅区西尼桑木丁。小车前灯照向大门两端的大理石边缘,一边用英语写着“贝格之家”,另一边用阿拉伯语写着“天佑之地”。房子顶部立有圆形的大理石板,上面写着阿拉伯数字786。毫无疑问,老天对贝格家族极为关照。这栋两层的别墅灯火通明。人们称它为贝格的财富之所,贝格自己则称其为贫困楼。
夫人莎吉娜在走廊里等着他,然后扶着他坐在客厅的扶手椅上。屋里的炭火跳动着,发出炙热的光芒,扶手椅上有一个小褥垫,可以让他魁梧的身躯坐得舒服一些。椅子前方有一个藤条凳子,可供他把脚放上去休息。旁边的茶几上有一瓶黑方威士忌,一个大酒杯,一个小冰桶,还有一碟烤菠菜乳酪卷。莎吉娜安顿好他,让他坐得舒舒服服的,然后命令两个女仆来给他按摩双腿,自己则退回到隔壁房间里。在那间房子里,她既能看见贝格,也能看到她正着迷的电视连续剧《婆婆与媳妇》。她不赞成贝格饮酒,因为《古兰经》禁止穆斯林饮酒。但她一直克制自己,没去提醒丈夫不要喝酒。
贝格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仆人往杯里添了点儿苏打,加了两块冰。他痛快地喝了不少苏打威士忌酒,吃了一点儿烤菠菜乳酪卷,然后把双腿搁到藤条凳子上。两个女仆分别蹲在凳子两边,开始给他按摩双腿。她们整个白天为莎吉娜夫人做的也正是这件事,已经成了专业的女按摩师。首先是他的双脚,她们先用大拇指按压脚背,然后用大拇指和食指依次按压每一根脚趾头,再用手掌按摩双腿,最后又返回双脚。如此周而往复,直到贝格叫停才结束。贝格沉醉了,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喝下美味的苏格兰威士忌,然后是迷人的美女按摩着腿脚,还有比这更美好的天堂吗?天堂只是人们的幻想,可他此刻所处的天堂却是货真价实的。他想起迦利布的诗行:“我们知晓天国的真相:天国只是迷醉心智的念想。”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乐事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很长,因为衰老会把生活的乐趣从人的生命中夺走。
迦利布是颇为符合贝格心意的男人:喜欢喝烈酒,喜欢女人,只在星期五祈祷,从来不在伊斯兰教的斋月里斋戒。此外,不仅是穆斯林,世界上所有懂乌尔都语的人都把迦利布看成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名诗人。贝格想起自己最喜欢的迦利布的两行诗句:
昨日轻浮已去何处?
往昔青春又逝哪方?
的确,他自己的青春逝去哪里了?他回忆起新婚时期的生活。那时他十八岁,莎吉娜十六岁。他俩青梅竹马,从孩童时就常常在一起玩,在少年时期就彼此戏弄。他看着莎吉娜的乳房慢慢发育成型,臀部变得一天比一天浑圆。新婚第一夜,房间里只剩下他俩时,他们有了实质上的关系。那时莎吉娜一直叫他巴库?贝亚,他则叫她萨可。一夜之间,他成为丈夫,莎吉娜成了夫人。
她个子娇小,但激情奔放。每次他俩单独待在一起都会做爱,有时一天甚至做六次。莎吉娜觉得他太重了,便建议自己在上面。他仰躺着,巨大的阳物一柱擎天,就像顾特卜塔一样高高耸立。以这种姿势做爱,让他感受到了更大的愉悦。莎吉娜骑在他身上,引导他进入自己。欢爱过程中,大部分事情都是莎吉娜在做,亲吻他的眼睛和嘴唇,在他身上起起伏伏,是莎吉娜销魂的呻吟声将他带入高潮。这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很自然,在成婚第二个月后,莎吉娜就怀孕了。她每天早上都会恶心呕吐,于是莎吉娜的父母便把她接走,到娘家去住了一个星期。
这对贝格来说真是太漫长了。他难以克制欲望,于是便轮流与莎吉娜那些女仆上床。其中一个是在给他端来早茶时被他睡了的;晚上他要入睡前,另一个女仆会给他端来一杯热牛奶,他又与这个女仆上床。这两个女仆把陪他上床看做应尽的本分。对此,他良心上没有任何愧疚。在他妻子怀孕回娘家待产这段时间,他就这样与妻子的女仆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