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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甘地的十月

2月和10月是德里最美好的两个月。2月里,春天即将到来,冬日的寒意渐渐消退,天空一片湛蓝,气候变得凉爽舒适;10月则恰恰相反,季风雨带来的高温与湿气逐渐减退,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不再有骄阳炙烤大地,秋风拂过,令人倍感舒心。因此,在罗迪公园,这两个月份是一年中游人最多的时候。

如果你正巧是在这两个月里来到罗迪公园,坐在老人凳上,那就凝视一下天空吧。你会发现,随着季节变化,眼前呈现令人陶醉之景。2月,你会看见成群结队的天鹅或野鸭,它们在空中呈V字形列队飞过,此呼彼应,从东边飞往西边,从印度飞往喜马拉雅山脉,从夏日栖息之地飞往亚洲中部;10月,你同样会看见大量天鹅或野鸭呈V字形列队飞过头顶,彼应此呼,又从西边飞往东边,从中亚飞回印度湿地、河流和湖泊。你甚至还可以看到孤独的布谷鸟从头顶飞过,嘴里 “布谷,布谷” 叫着。布谷鸟2月飞到山林里避暑,10月又飞回印度平原过冬。

在德里,这两个月的天气是可以预见的,但在印度其他地方,气候却变幻莫测。2009年10月,在安德拉邦和卡纳塔克邦,暴雨如注,洪水泛滥。10月6日,就连德里也下起了毛毛细雨。第二天,天空则是乌云密布,这天正好是女人节,印度教和锡克教的妇女要斋戒一天,祈求自己的丈夫健康长寿。不过,对“日落俱乐部”这几个人来说,这个节日毫无意义,因为沙玛单身,布塔丧偶,贝格则是穆斯林。

10月2日是圣雄甘地的生日,这可是举国同庆的节日。各位政治领袖会再次前往国王大道,到甘地火葬纪念地,那块黑色大理石石板前,往上面撒满鲜花,并拍照留念。大多数人则去聆听震撼心灵的赞美诗,那是甘地最喜爱的赞美诗:“他是圣人,了解人类的痛苦”。“伊斯瓦和安拉是你的名字,愿万能的主保佑我们。”结束后,人们就到花园或公园里野餐,而罗迪公园是附近居民最喜爱的野餐场所。

和往常一样,离太阳下山还有两三个小时,“日落俱乐部”的成员又聚在一起。贝格首先开口,三人的对话就此开始了:“今天的信众可真不少。”

沙玛解释道:“今天是国父甘地的诞辰日。为了纪念国父,所有公司和商店都关门了。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

“你以前也用相同的话来评论诺曼?博洛格。”布塔说道。

沙玛不喜欢被人斥责,尤其对方还是布塔。于是反驳说:“他们是不同领域的伟人。一位满足人们的躯体,另一位满足灵魂。”

“这没什么不同。”布塔轻蔑地说道。

贝格当起调停人来:“你们肯定都认同这种观点:甘地是现代印度的先知,因为他不仅让我们脱离英国殖民统治,获得独立,还让印度赢得世界的尊重。这一切都源于他劝诫众生要去爱,要放下仇恨。”

“甘地是被一个印度婆罗门刺杀的,暗杀者与沙玛出身相同。如果他不恨甘地,根本不可能去刺杀他。”布塔说道。

不出所料,沙玛被激怒了,他反击道:“为什么将种姓和罪行联系起来?许多伟人都是被疯子杀的,例如亚伯拉罕?林肯和肯尼迪。杀死英迪拉?甘地的人,可正是布塔的教友,就是英迪拉?甘地的锡克人保镖。”

贝格不得不再次充当和事老,让这两位朋友停止争吵:“忘掉那些枝节末叶的问题吧。你们都知道,甘地深深影响了印度所有人的生活。在世界其他国家眼中,印度是以甘地的故乡而闻名的。他是我们的楷模,我们都应该以他为榜样,对吧?”

“没有人会以他为榜样,”布塔反驳道,“他主张禁酒,主张将这写入宪法。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我们夜里就不能喝酒了。现在,除了他的家乡古吉拉特邦,印度没有任何地区禁酒。尽管如此,古吉拉特邦的美酒却可以畅流成河,就像萨巴尔马蒂河一样。在这个邦,因饮用劣质酒而死的人,超过印度任何地区如此死亡的人。另外,甘地是素食主义者,认为吃杀死的动物是罪恶行径。可我们三个都是肉食主义者。”

沙玛纠正布塔的话:“事实上,在甘地的静修之所有四项禁忌,禁肉,禁酒,禁烟,禁欲。”

“我们的朋友布塔不会同意我们的任何观点,”贝格说道,“你发现甘地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有啊,他对性的看法。他还没有征求妻子的意见,就发誓永远独身。接下来他一生都在努力控制力比多。他让女人为他按摩,让年轻女性赤身裸体睡在地板两边,给她们灌肠,还光着身子与她们同浴。他这一切做法,都是为了让自己不产生肮脏的想法,不产生性欲。可他仍然梦遗了,还将这事儿告诉所有人。我们三个没上年纪时都有过性生活,对此一点都不后悔。如果可以,我们现在都还想这样做,对吧?”

“你是在说自己吧,”沙玛回应道,“我对现在的禁欲生活很满意。”

“但我认为你肯定想过交欢的场面,你可别想否认。”布塔说道。

“好了,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会想到性,”贝格说道,“有些人想得多,有些人想得少,但的确都会去想。”

“我有一种想法,”布塔说道,“如果你们想听,我很乐意告诉你们,不过,你们或许会对我的观点不以为然。”

“说吧,”沙玛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吃惊。”

布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是这样的,性是我们生命中最强大的力量,控制着大多数人的行为。对男人来说,性的力量集中在身体中部的性器官,并经历四个发育阶段。这四个阶段都以字母‘L’开头。第一阶段为幼年期(lullee),器官像小手指大小,尿液由这儿排出体外,除了撒尿时,幼儿几乎不会想到它,只有帮他洗澡的奶妈或女仆会逗弄一下。男孩子五岁的时候,到达成长期(lull),就开始勃起了。处于这个阶段的男孩,就开始想办法找其他孩子,将自己那玩意儿紧紧抵着别人的屁股,但不会流出任何液体。第三阶段为成熟期(lulla,laura,lund),这时大约是十二三岁。那玩意儿根部四周开始长出卷曲的毛发,少年会很想把它插进男性的肛门或女性的阴道,对方可能是他的朋友、男仆、女仆、堂兄妹或者阿姨,这种欲望强烈得难以控制。如果找不到人满足欲望,他们就把那玩意儿抓在手里自慰。娶了老婆后,只要老婆不没怀孕他就尽情地与老婆享受鱼水之欢。随后他还会开始找别的女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七十岁出头的时候。第四阶段,也是最后一个阶段,称为衰老期(limpoo)。这时,那东西几乎无法正常勃起,最多只能勃起一半,就像蜡那么软。关于性的一切快感就只好在头脑中想象了。但只要活着,男人对性就一直有兴趣。你们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你应该就这个话题写一篇论文,”沙玛说道,“或许会有大学授予你性学博士学位。”

“布塔先生,我支持你。我同意你对男性行为的分析。但是,我该怎么告诉夫人呢?她总是问,我们究竟在谈论些什么。”贝格补充道。

沙玛建议道:“就说我们在谈论甘地的遗产。”

布塔转变了说话的语气,说道:“虽然甘地有许多奇怪的想法,但我要告诉你们,我很尊重他,因为他从不说谎。他是那纳克劝诫词的实践者,劝诫词是这样说的:

真理高于一切,

但比真理更重要的,

是诚实的行为。

“甘地将这段话转化成了切实可行的生活准则,这样,他就能利用自己那套有力武器,也就是非暴力的消极抵抗和不合作主义,还有就是不杀生,与强大的敌人抗衡。最后,不需要动用一颗子弹,就能赢取斗争胜利。”

就连沙玛都对这些话颇有感触:“这真像听魔鬼在念经诵道一样。布塔兄,这可是我第一次听你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贝格也很认可布塔的话:“现在我可以给夫人上一堂课了。我会告诉她甘地为何很伟大。谢谢你,布塔。”布塔按照穆斯林的方式,以额手礼接受了二位朋友的赞扬。

三人在愉快的氛围中道了晚安,分别回家去了。

但是,在沙玛和贝格的家里,又有人再次提到这个话题。

苏尼塔询问他们在公园谈论什么话题,沙玛用一个词概述道:“甘地。”

“甘地!太没意思了!有关甘地的话题都说滥了,有什么论题以前没有说过上千次?他给世人留下的就只剩诞辰纪念日和死亡纪念日了。”

“在其他国家眼中,印度可是以甘地的故乡闻名的。”沙玛重复道。

“哼!”苏尼塔嗤笑一声,“但在甘地的故乡,却没有人遵循他的教义。”她继续和仆人的孩子一块儿看电视。

莎吉娜也问了贝格他们聊了些什么,贝格用同一个词做回答:“甘地。”

莎吉娜说道:“除了自己的名字,甘地什么也没留下。看看我们国家的暴力事件。纳萨尔派在农村杀害警察;古吉拉特邦是甘地的家乡,现在由反穆斯林的首席部长纳伦德拉?莫迪统治,印度教教徒就在那里杀害穆斯林;在巴基斯坦的白沙瓦、克哈特和拉合尔,接连发生炸弹爆炸;逊尼派教徒杀害什叶派教徒;在阿富汗,穆斯林自相残杀,死伤无数;在也门、伊拉克和伊朗,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不幸发生。甘地是个神话。如今,甘地的一切理想都只是美好的愿望,没有人愿意将它付诸实践。”

贝格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说道:“够了,说够了吧,夫人。让我安静地喝一口威士忌,好吗?”

10月7日晚,沙玛没来,布塔对贝格说道:“我们印度人都有把美事变成丑事的天赋,”

“你在烦恼什么?”贝格问道。

“现在是排灯节了,这是印度最重要、最美好的节日。可你看我们做了些什么?”布塔问道。

“我忘记今天是排灯节了。沙玛今晚一定在忙着招呼亲朋。”贝格说道。

“你居然能忘记这个节日?”布塔问道,“节日前一周,到处就是鞭炮声,提醒大家要到排灯节了。我不得不戴上耳塞,以免耳膜被那些巨响震破。今晚的鞭炮声会响彻全城,听起来就像在打仗似的,大炮齐放,爆炸声会持续到午夜以后。”

贝格问道:“难道锡克教徒不庆祝排灯节吗?”

“我们庆祝印度的每一个节日,而且会制造更大的声响,”布塔答道,“我女儿嫁了一个印度教教徒。她和我外孙女在她们住的公寓,还有我家,都点上了蜡烛和油灯。我只要走进去,看见火光,就可以分辨出哪间公寓里住着印度教教徒或锡克教徒,因为他们房屋的窗户上都点着成排的蜡烛。那些没有点蜡烛的房间,住的就是穆斯林或基督徒,也或者是家里有人去世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我住的那一带没有多少鞭炮声,周围的邻居都是很有教养的人。他们只点蜡烛,不放烟火。我夫人会在大门口点上几盏灯,这样我们才不会显得与其他人家不一样。”贝格说道。

“沙玛给了他家仆人一些钱,这样他们就能玩得高兴了。他吃了许多糖果,胃胀鼓鼓的,都是气。排灯节那天,吃饭和赌博可是必备节目。排灯节和你们的开斋节很像,不过有一点不同,你们不赌博,也不放烟火。”布塔说道。

“布塔兄,你今晚心情不好。高兴点儿,今天可是排灯节呢。”贝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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