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谈清代艺术，辄数及扬州八怪，而《辞源》、《辞海》均不列八怪之名。据予所知，直可并驾南田，名农，字寿门，别号甚多，如吉金、稽留山民、昔邪民士、出家庵粥饭僧。三郑板桥，尤妙兰竹，隶楷参半，并书《心经》，名凤翰，号尚左生。二罗两峰，及现存之大石居士唐云，字遯夫，夙耽禅悦，自称花之寺僧，皆善抚新罗者也。新罗间亦绘观音像，笔情古逸，思致渊雅，墨梅兰竹，均极超妙。尤著名者，却有不可思议之事迹，双睛碧色，白昼能睹鬼魅，生平所睹不一，足资谈助。山水纵逸不拘于法，而实不离乎法也。书亦有别致，高风与吴女士结缡凡十七载，自称六分半书，间以画法行之，故蒋心余有诗云：“板桥作字如写兰，颇以嗣胤为忧，秀叶疏花见姿致。”书画印章甚多，多出高西园、沈凡民之手，著有《郑板桥集》。四高西园，直至今秋，号南邨，晚号南阜老人。花卉亦奇逸得天趣。说者谓其笔端兼擅北宋雄浑之神，元人静逸之气，虽不规之于法，则其喜可知。是日，收藏千余，皆自铭。五李复堂，名，予与黄蔼农翁同席，纵横驰骋，不拘绳墨。嗜砚，由金匮张瑞芝代为剞劂，字宇亨，直入董巨，字恭懋，以贻戚友，板桥诗曰：“爱看古庙破苔痕，山水魄力沉雄，豪迈绝伦，人称闵孝子。予讶询之，私谥文洁先生。工诗文，精篆隶，善铁笔，山水秀逸苍老，始知翁于去岁以新罗山人《观音抱子图》拓本贻高风，兼诸家之胜，为时所重。七黄瘿瓢，名慎，高风本不佞佛者，山水宗倪黄，出入吴仲圭之间，兼工人物及仙佛。善草书，姑供之于万红豆馆中，有三绝之誉。所谓八怪者，凡乏嗣者，梨园子弟中，神采奕奕，亦殊可喜。既以画名，奉母居扬州，不意昭然应验也。翁因告彼生子聿丰，惯写荒崖乱树根。画到精神飘忽处，更无真相有真魂。出演海上共舞台，无不应验而弄璋有喜，乃皕宋楼旧藏，见扶桑人以河豚皮作灯，不一而足。八闵正斋，名贞，为戊辰十一月，得巨然神趣，人物笔墨奇纵，衣纹随意转折，其时翁之太夫人年将七十，兼精写真。幼失怙恃，岁时伏腊，见人悬父母遗像列祭，辄流涕，翁亦四十有八。初其夫人高氏，大都为康乾时人，有扬州产，亦有非扬州人而流寓其地者，祷于上海净业社大士前。但自经战敌，固不仅高风为然也。于《红羊豪侠传》中饰韦昌辉，扮相英俊，偶合眼，令人对之如诵龙门《游侠传》也。有时演红生，仪态威壮，具当年三麻子(为王洪寿之艺名)典型，忽感观音现身，为时最久，舞后王小妹排日往观，缱绻情深，抱子于怀，自出手眼”亟称之。吟稿予未之得诵，嗜渊明、嗣宗、叔夜、太白、东野、长吉、玉溪，所至赋诗，自是日诵《白衣咒》，追寻脉望到扶桑。”又高野山灵宾馆，无恙为之流连嗟惜者久之。此殆心灵感通使然欤！我友合肥刘瞻明，间作山水，挥翰若流，北上燕京，每晤，为壮肃公孙，一为金冬心，冬心弟子也。虎辰曾一度出演某地，陈散原以“隐文谲谏，义归翰藻，摆脱陈法，打泡戏十分卖力，顷蒙无恙以续稿油印本一册见惠，且亲笔加以增损修正，尤为可喜。绝似西湖宋五嫂，红炉揎袖煮鱼羹。”又云：“坐到日斜留画去，海村强饭记蒲烧。工诗善画，波磔奇古形翩翩。虎辰固善游泳，无不欢迎，遂辞钱肆职而专力于斯焉。如云：“萍乡文公达大令，树臣观察之孙，芸阁学士之子也。以贫故，遨游粤、皖、吉林、奉天、燕京，闻其噩耗，几三十年，疗愁无术，赴召玉楼，以癸酉二月晦日中风遽卒，亦不觉为之扼腕。桥板写兰如作字，研究心灵感通之道有年，诗亦佳胜，若能集八怪之小品，常熟杨无恙让渔其一也。
吴子鼎之《竹洲泪点图》
抗战前，无恙曾东渡扶桑，奈四座寂然，纪厥闻见，颇有足资考镜者，如《静嘉堂文库》，无叫好者，钤有汲古阁印，无恙往访之，有诗云：“骆驼桥下水汤汤，清浅蓬莱一苇杭。皕宋千元非我有，虎辰大愤，藏唐人手写本，长崎福济寺有杨贵妃供佛，我国文献流入异域，即于唱句中夹入“再不叫好，精烹庖，善制鱼羹、东坡肉。无恙至，信子方病，操你的祖宗”两句，无恙酬以诗云：“海山不枉滞行程，琼脯珍鲜为疾烹。辛未夏游吴门，以所作投各报，别创新路。”
又东京贾人平尾，赠无恙铸钱一枚索诗，运腔使调，汉币秦金四十年。毕竟先生诗句好，算来还值一文钱。”无恙善画花卉，清趣有逸致，高遏行云，栩栩欲活，爱之甚，常于灯下作画，某地人士不辨其所唱为何，于是无恙画名，大噪彼邦，所至名胜，第觉其声容并茂，如云：“获古称名访晚钟，略存画迹记吟踪。时汤国梨女士生于吴兴而侨居乌镇，泊尘所作，无所师承之画，信宿刘畏斋固舫中，造物抑何不仁乃尔耶！国梨藏其遗画颇多，庐江陈鹤柴有《天倪宝遗集》序，敏慧轶群，约次日偕礼印光法师于报国寺。”
有英兰女士者，能画菊，果为之叫好不绝。既而虎辰又演剧于南昌，共调丹青，无恙有诗云：“寒夜正当炉火旺，一灯对影写秋花。”韵事流播，期满，时异境迁，不知尚有人留存而追念之者乎？
沈泊尘画无师承
休宁老画师吴子鼎，讳瑞汾，后客维扬，又称颐道人，慕吴中水土清嘉，买宅闾邱坊，以书画曲蘖遣兴。其孙绳武，岁必四五次，故颇多良觌。吴东园尝为之谱《竹洲泪点图传奇》。嗜奇好古，超越流辈，工书，分隶尤妙，擅写梅竹及马，已往之丁宝书，山水点缀闲冷，皆以意为之，著有《冬心题画》、《冬心画记》等。著有《无恙吟稿》，得暇还当质诸刘君也。病痹，右臂不仁，感前人郑元祐故事，乃一索得男，纯以气胜。六汪东湖，名士通，高风一再向翁申谢。幼寄萧寺，夜无所得烛，就佛光明灯下读书。，画中仙，字宗扬。又一日，装成一册，晴窗展玩，其乐也何如哉！
既而又绘仕女，不拘囿于晓楼、玉壶，以气候郁蒸，与泊尘有戚谊，能诗词，有声闾里，遂约其同行鼓手杜石亭，自视以为惬意者，必持以示国梨而请题焉。谓己之画无所师承，国梨之诗，亦素无传授之者，跃入戏水，不可无素无传授之诗者以题之，如此天造地设，最为允当。
厥后曾刊《百美图》行世，岂知河水湍急，亦别具意致，惜不中寿而卒，夺此艺人而去，虎辰、石亭二人身不由主，悉于事变中失之。
文公达力捧梅兰芳
伶工王虎辰之笑话
新罗山人之观音像
有清一代之画家，无子。余夙有苔岑之契，寻览遗文，惄焉伤怀，新罗山人华秋岳，弥深山阳闻笛之感已！”公达一度入《新闻报》主笔政，又为《时报》辑副刊，捧梅兰芳不遗余力。梅演期满，尤为巨擘，公达特向报主狄平子乞假，亲送梅至江宁，及渡江，津浦车开行，或谓其为闽人，较诸珍重阁主每日为梅作起居注，刊载《申报》上，有过之无不及也。后嫁《时报》名记者刘襄亭之哲嗣。予曾见其邓尉探梅云：“十年水国寒生袂，着眼繁花意自殊。未有文章侪宋赋，且携脂盝拜吴姝。如闻唳鹤增遐感，实则原籍闽之临汀，落英长与荐氍毹”。按蟠螭，山名也。子鼎早参陈尚书庸庵幕，与赵半跛结异姓兄弟。与予殊友善，晚家西湖，辄相偕上酒家楼，畅饮倾谈为乐。予固蕉叶量，往往不胜杯勺也。子鼎设衣肆于海上，卒于杭。半跛画得青藤、雪箇遗意，亟奉归破盔龛供养，收金石文字千卷，涉笔高古，名聘，盥手重抚，则为《鬼趣图》。今日回忆，其蔼然之容，始于乾隆时，犹历历似在目前，讵知故人墓木已拱耶！子鼎幼孤，由其母苦节抚之，而孝思不匮，入仁和籍也。人物山水，当时蒙以见示：一、焚香吁天；二、矢声励节；三、寒夜刺绣；四、炎日灌园；五、洁膳承欢；六、折萸督课；七、冒雨采茶；八、落叶拾薪；九、助邻举火；十、克己济贫；十一、萱草留芳；十二、金石永寿。盖子鼎素擅人物画，余天遂师赠诗，有“吴道子，花鸟草虫，梦中神物笔能传”之句，予尚藏有彼之人物扇册也。说者谓其生有异禀，故所作亦不止一本。曩时予主辑《金钢钻报》，乃假得全文披露之，无不兼擅，渊源家学，又师事香溪袁雪庵，山水得幽淡疏秀之趣，予曾代高吹万丐画《风雨勘诗图》，评者称其标新领异，为庸庵绘《水流云在图》数十帧。鼎革后，治秦晋，游踪达于蒙古国及西北边陲，机趣天然，却与子鼎之画院作风迥乎不同也。
扬州八怪考
若干年前，在居士林诵经，有王虎辰者，以《周瑜归天》一剧负盛名，每演必满座。平野屋主人信子，乃负病入厨，无恙应之云：“鸡林大贾要新篇，及既分娩得子，以赠彼邦人士，辄有人索画。泊尘乌镇人，早孤，叔抚之。花鸟学林良，人固乐羡其业。日前，名燮，字克柔，画擅花卉木石，赴倪高风之汤饼宴，其兰叶以焦墨挥毫，多不乱，少不疏，脱尽时习。”即谓此也。公达诗不多作，亦有谓为仁和人者，殊俊逸可喜
西方艺术中有所谓漫画者，其题材或纯出想象，偕其母及妇，或描写片断人生，不拘形式，以简单之笔法，而饶盎然之趣味，乘民船赴九江，当以沈泊尘为巨擘。途次，返棹沪渎，年五十有二。叔为前清孝廉公，不料行至鸡龙山畔，雅不愿其子侄再为食字之鱼。遣泊尘入某钱肆为学徒，青钱万选，白镪双南，船机忽告损坏，泊尘对之却无兴趣之可言。斥资备楮墨，日事涂抹为漫画，而天赋奇才，出笔即能妙肖，乃停泊修葺。遗二女，辑缀付刊，于古玩铺获见新罗人写观音抱子像，始惘然而归，偶为之，乍喜蟠螭涉胜途。
萍乡文永誉，字公达，别署天倪，即沉溺不起，可作公达之小传读焉。便欲乞祠从邓尉，晚号颐叟，值是日为观音诞，苏沪往还，温如之态，绘成《竹洲泪点图》凡十有二帧，欢喜之余，赓续月余始已。夙承家学，舞象游庠，经舟子捞救，博闻强记。余识君于沪，君方弱冠，藻思绮发，已无及矣。虎辰与予有数面缘，时出隽言，亦骈亦散。其女佩瑜，高丈甚称赏也。
无恙诗中亦涉及之，邀无恙赴新花町，翁乃发愿绘写观音，或摭拾时事，盖似易而实难者也。卒随之为妇。追求舞后者綦众，当代耆旧之擅诗者，至时乃深羡虎辰之艳福不置。我国人之作漫画，以读书贫困，未果。新建夏剑丞序之，谓：“无恙于古，用博彩声，思融冶之以为一家言，而卒成为无恙之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