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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在婚礼还有四天就举行的那天,中午,李北海到单位去派喜糖和请柬,就出事了。

这天上午,我接到李北海的电话,他张嘴就说,我去她那里了。我问,谁?

司马燕。彩虹花园别墅区,她现在在那里,一个人住在一间三层的别墅里。

那天,司马燕把票退了,在广州泡了三天,很神奇地找到了一位有别墅富裕的人。

我对着话筒大声骂:我操你大爷啊李北海。

这个时候,李北海站在公司楼下,车水马龙的马路上人来人往。人们行色勿勿,一部分人胳肢窝里夹着雨伞。他说,他仰头望向13楼上的公司,有些欠缺勇气。两大包喜糖喜烟放在他脚边,他的公事包里装着数十张大红的请柬。

李北海告诉我,他搞不清楚司马燕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找到另一个冤大头,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自己去找她,他也没能搞清楚自己怎么会去找她。我应该跟她一刀两断的。李北海这样对我说。他惟一清楚的是,他回家后才发现,挂在脖子上的翡翠玉观音不见了。但是,李北海也不敢确定这玉观音是怎么丢失的。

我很不客气地说,李北海同志,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说完,我就挂断电话了。

大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间中有闪电和雷鸣。汽车防盗器尖锐的声音长久地响彻云霄。

台风终于来了。

虽然,我在李北海死前不久对他说过,“你会死得很难看的”,但我没有诅咒他的意思。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的死与我有关。

四天后,也就是原来定下来,李北海与陈芳华的婚礼那一天。我陪陈芳华到他的公司去收拾他的遗物。

是陈芳华执意要在这天到他公司去的。

那天,他跟我通电话的那天,李北海死于非命,死在公司的楼下。

以下部分,是他的同事跟我们讲的。

李北海回到公司后,同事一哄而上去抢他的喜糖和喜烟。

阿姨从饭堂送来饭菜。没有李北海的,他就从这个人碗里要块排骨,那个人碗里要条青菜,将就着吃了个半饱。气氛是很好的,李北海也是很开心的,他跟大家一起设想了美好的婚姻生活。他说,我们计划生一对双胞胎,最好是龙凤胎。有人说,你有没有这么牛哦?李北海说,现在的医术这么高明,多生个女儿有什么难的。

李北海还告诉大家,他们将去丽江度蜜月,每天都要跟陈芳华泡在懒洋洋的酒吧里,泡累了就租辆双人自行车运动运动。

有同事在老板的示意下冲下楼去买了一箱啤酒回来。

风声很紧。13楼的风声让人感觉到,这里不是南方,不是夏天,而是在北方,贼冷的北风夹杂着树叶那么大的雪花使劲吹啊吹啊吹。

有人用电脑音箱放出了摇滚音乐。

老板说,李北海,你小脸喝得通红的,还没结婚,战斗力就差了这么多。

李北海说,没办法啊,纵欲过度,纵欲过度。

一道强光,从天际劈了下来,隔了一秒种后,雷声在不远处爆炸。

李北海看着桌子上的金钱树好一会才说,植物是要被雨水淋了才能长得壮的。

有同事自告奋勇把他的金钱树搬到阳台上去淋雨了。

有部分人,包括李北海,跟着一盆行走着的金钱树去到阳台。

李北海说,这雨淋不到它。说着,他单手托着盆底。准确讲,他的手托在承载花盆的盘子的,伸出了阳台外面。

有同事喊,李北海,你别傻了,衣服都让雨打湿了。

李北海回头一笑。

一道闪电,一道让人无法捕捉的闪电,“叭”的一声劈了下来,李北海手中只剩下一个花盆托盘了,别的从13楼上跌了下去。紧接着的雷鸣响起来的时候,大家看到李北海整个人飞了出去。

没有人能猜测得出,他怎么会飞身而出。

李北海摔下去的时候,正好砸中了一位打着伞正在路过的大姑娘。姑娘死了。她死在李北海的下面。两位死者中间,被一把花布伞隔开。他们旁边,是一盆支离破碎的金钱树。这该死的金钱树后来居然成了李北海的遗物,被陈芳华认领了回家,用一个新的花盆种了起来。抱着这些东西回家的时候,陈芳华跟我讲,这棵东西怎么看都不像一棵树,怎么叫做树呢?我看了那棵阴生植物一眼说,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没考虑过。

如果说李北海的死与他的所作所为有关,与我的多此一举有关,那么,被他砸死的姑娘就与此次死亡完全无关,虽然她死得比李北海还要惨烈。

过了不久后,陈芳华有一天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一个让我笑不出来的笑话。李北海与那个被他砸死的姑娘结成阴亲了,是双方父母把他们缀合的。

我说你就可以安心跟另外一个人结婚了,他在阴间结婚,你在阳间自然也要结婚的。

陈芳华说,李北海父母告诉她这个事情的理由是希望她也尽快找个人结婚,不要因为李北海的事耽搁了自己的青春。李家父母的意思是说,他们家儿子有亏人家陈芳华。陈芳华说,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呢,幼年丧父母,青年丧夫……唉,不知道到了中年以后会不会丧子。说完,竟笑了起来。

我笑不出来了。我问,那棵金钱树还在吗?陈芳华说,还在,不过不在她家里了,她把它当垃圾扔掉后,被小区的保安捡了去,养在值班室里。

那天,我们清点的李北海的遗物中,有一张两天前寄达的汇款单,300元,寄自东北某小镇。寄款人留言一栏上写着:大哥,小妹一辈子都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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