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羊肉的香气溢出了李永峰家的小院,飘散到了隔壁旺秀才旦的家里,他家的那只四眼小藏狗寻着香味,走进了李永峰家的院子,它先是在门口眼巴巴地巴望了一会儿,看到院子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它,便试探着把头伸进来,又把两只前爪伸进来,最后就把整个身子都伸了进来。当它的整个身子都在院子里的时候,它还是为它的这种大胆行为感到了害怕,它夹着尾巴,蜷缩着身子,在门口悄无声息地站了好长时间,在这期间,它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老头的嘴,随着那张嘴的一张一合,不断地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巴,那双眼睛里早已是一种可怜巴巴的神情了。
肉的香气,老头的嘴巴,小藏狗实在受不了这么大的诱惑,终于鼓足勇气,走到了离矮脚四方木桌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今天天气不错啊!”
“是的。”
“太阳暖烘烘的。”
“是的。”
老头无话找话地依然跟李永峰闲扯着,李永峰却在心里纳闷着那些陶渣儿的事儿:这老头捡这些东西干什么用呢?
正在这时,旺秀才旦家的那只小藏狗却采用突然袭击的战略,趁人不备,向着矮脚四方木桌上的锅盔馍馍冲了过来。
说是迟,那时快,李永峰以一个牧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敏捷地捡起木桌上的那一块陶渣儿,便要向那只小藏狗抛过去,却听到一声斩钉截铁的断喝:“住手!”
是那老头的声音。
李永峰高高举起的手就一下僵在了半空中,他惊愕地看着老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此刻的小藏狗早就把一块锅盔馍馍抓在嘴里,一溜烟就窜到了院门外。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老头看着李永峰依然僵在空中的手,又是一声断喝,在他眼睛里有一种锐利得像藏刀一样的光芒在闪动。
李永峰这才把自己的手从空中收回来,但他却没有发现自己手里拿了什么,因为在他看来,那块陶渣儿根本就不是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没拿啊!”李永峰把手掌摊开,那块带花纹的陶渣儿便从他手里滑落了下来,老头看着正在掉落的陶渣儿,敏捷地冲过来,在陶渣儿还没有掉到地上之前,神奇地抓住了它。
老头的动作让李永峰大吃一惊。他看到一直忙个不停的他的老婆也停止了手中的活儿,吃惊地看着他们,而里屋里阿爸的诵经声这会儿也停了下来。
老头手拿着那块陶渣儿,轻轻地抚摸着,他对满脸疑惑的李永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陶渣儿啊!”
“你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吗?”
“你捡来的,对吧?”李永峰说。
“从哪儿捡来的你知道吗?”
李永峰听了老头这句话,笑了:“这东西外面到处都有!”
“那你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吗?”
李永峰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又笑了:“村子后面的山上有一口窑,就是从那窑里来的。”
“那么那口窑又是什么时候有了的呢?”
这句话把李永峰问住了,他看着老头,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老头把那块带花纹的陶渣儿重新放在木桌上,说:“可别小看这块东西,这可是历史啊!”
“历史?”李永峰上过几年小学,他知道历史的意思,他知道人类的起源,知道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以及今天的社会主义社会,他还知道莲花生大师到雪域藏乡降伏妖魔传教释法,知道文成公主进藏嫁给了藏王松赞干布,但他不知道这陶渣儿也是历史。
“4000多年了啊!”老头指着木桌上的陶渣儿说:“这可是4000多年前的物件儿啊!”
“4000多年?”李永峰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他难以想象4000多年有多长,但他见过有人手里拿着的4000多块钱,全是10块10块的,四大摞,有两块砖头那么厚!李永峰不由从木桌上拿起那块陶渣儿,就像刚才的老头那样轻轻抚摸着,并用指甲轻轻抠去了沾在上面的一点泥土。
“你想一想,这块陶渣儿碎裂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老头问李永峰。
李永峰愣愣地看着老头,摇摇头。
“或许是一次刀光剑影的恶战,或许是一场争权夺利的内讧,也可能是一次争风吃醋的情变,当然,也不排除是一次风卷残云的自然灾害。”
老头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望着屋顶上的什么地方,李永峰看着老头,不由朝着老头的目光看过去,他看到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烟囱高高地竖立在房顶,偶尔有一缕淡淡的青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在空中飘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