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永峰把牛赶到山那边,把自家的几头牛交待给了几个半大小子,顺道捡了一背斗牛粪。当他背着牛粪走进家门的时候,老头正坐在院子的台檐上摆放着的一张矮脚四方木桌旁,喝着奶茶吃着锅盔馍馍,好客的阿爸还让李永峰的老婆煮了一锅手抓羊肉,扑鼻的肉香正从厨房里飘散出来,弥漫在小院子里。
老头见李永峰进来,便伸手向李永峰打起招呼:“来啦?快进来,快进来!”那样子好像他是主人,而李永峰才是那个过路人。
原来,这老头偶然从一张报纸上得知这个村子里有一口龙窑的消息,便兴冲冲从省城搭上班车就奔着这里来了,当他在靠近这个村子的一个小站上下了车,一路向着村子走来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阳光温暖而又厚重,给大地万物涂上了一层金红的光晕,在这样的阳光下,一切都好像是专门为了被拍摄而做好了准备一样,好看极了。老头被阳光下的美景所迷惑,拿着相机不断地按着快门,他一会儿爬上一个草坡,一会儿又走进一片洼地,想抢在太阳落山之前,多拍一些照片,没想到他却迷路了,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好在他在一片石崖下找到了一个牧人们为了避雨而用沙柳搭成的棚子,也只好在棚子里度过这又冷又饿又累的一夜。第二天天刚亮,这才辨别着方向,向村子里走来,一路上,他就看到一片片的陶渣儿,欣喜之下,一时忘记了饥饿和疲累,便一边走,一边捡了一些放在帆布包里,到了村里,他还顺道到山上的龙窑里看了看。
这会儿,老头已经吃饱了肚子。吃饱了肚子,也就来了精神,早就把昨天夜里的不幸抛在了脑后。刚才,李永峰走了之后,李永峰的阿爸老更嘎就让儿媳妇为老头端来了锅盔馍馍,还盛上了奶茶,老头吃着馍馍喝着奶茶,便想跟老更嘎聊聊,却发现老更嘎耳朵聋了,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加上老更嘎惦记着早上还没有念完的早经,跟老头聊天的时候,手里摇动着的嘛呢轮和嘴里的“嘛呢”都没有停下来,老头也就不好搅扰了。而李永峰的老婆,也就像所有的藏家主妇一样,热情大方,却又矜持谨慎,老头问一句,她就答一句,老头不问了,她也就没话了。老头本来想把他昨夜的不幸找个人说说的,看到这个情形,也就只好作罢,悻悻地,拿出刚刚从路上捡来的几块陶渣儿把玩起来。
李永峰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院门的,这让正在寂寞着的老头有些高兴,反客为主地指着自己旁边的一个卡垫让李永峰坐下来。
李永峰走过去,就看到老头身边放了一些陶渣儿,一共三堆,一堆红的,一堆灰的,一堆黑的。红的最多,下来是灰的,最少的是黑的,还有一块带花纹的,被老头放到了矮脚四方木桌上。
“放牛去了啊?”
“是的。”
“还捡了这么多牛粪?”
“是的。”老头跟李永峰寒暄着,喝了一大口奶茶,又把一块馍馍塞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