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赛措的婚期临近,次洛的阿爸为送亲的事忙碌着。他特意把自己心爱的枣骝马收拾了一下,浑身上下都是刷洗过的,不见一根杂毛;脖脊上的鬃毛铰得很整齐,透出一种干净利落、英武洒脱的气质;尾巴被梳成了一条辫子,还缀上了五颜六色的艳丽的布条,看上去很美。
看着焕然一新的枣骝马,次洛的心里就有一种欢欣的感觉,而更让他高兴的是,阿爸阿妈经过商量,决定送亲的那天把次洛带上。他们的儿子长到七岁,还没有去过农业区,没有见过长在地里的庄稼,也没见过农村人才会养的鸡啊鸭啊猪啊什么的,更重要的是,那些在牧区难得一见的蔬菜,次洛都没有吃到过,这次带着次洛去参加婚礼,也能吃到一些。这个消息让次洛兴奋得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可是接踵而来的一件事,又差一点让次洛去不成了——他脚上的条绒布鞋破了一个洞,他没有新鞋穿,如果穿着现在脚上的这双鞋去参加婚礼,感觉也太寒酸,阿爸阿妈为此有些为难。就在高兴了几天的次洛又陷入愁眉不展的时候,阿妈忽然想起来南杰大叔家有一双雨天才会穿的泥靴,平时都是闲置着的,不如就把那双泥靴借过来,让次洛穿着去参加婚礼,反正这两天三天两头就会下雨,穿着泥靴去,也不太奇怪。阿妈就怂恿阿爸去借。
“这样不太好吧,我们带着孩子去本来就不好,还要借人家的泥靴穿。”阿爸有些犹豫。
“带孩子去怎么了啊,又不是你一个人带孩子,这也是我们这儿的规矩啊。”
阿爸还有点犹豫,次洛说话了:“我就是要去参加阿姐赛措的婚礼!”
“你就去借吧。”阿妈又敦促阿爸说,“孩子穿得光鲜一点,也是他们家的面子啊。”
听着妻子的敦促,看着儿子次洛眼巴巴的目光,阿爸叹口气,起身走出了帐篷,他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啊。”
阿爸很快就借来了那双泥靴,回来说:“我真是想头太多了,人家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把泥靴拿出来了,还说婚礼上孩子多了热闹。”
“我说嘛!”阿妈很得意地说。
这是一双用黑色橡胶做成的长腰雨靴,可能是除了下雨天可以穿它以外,当地人在和泥做泥活时也要穿着它用来搅拌泥水,所以也叫泥靴。借来了泥靴,次洛跟着阿爸去参加阿姐赛措的婚礼的事就成了铁定的事了。这几天,次洛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发现他家的帐篷也替他感到高兴,只要有风吹来,悬挂在帐篷顶端的五颜六色的经幡就会随风飘舞起来,发出哗啦啦的笑声,次洛能听出来,那笑声里含着喜悦和祝福,当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嫉妒;每天每天,还会有一只被当地人叫做火焰燕的黑背红腹的草原鸟飞临这里,落在次洛家帐篷的绷绳上,不断地翘着尾巴点着头,发出啁啾的鸣叫,祝愿次洛此行能够吃好玩好长见识。
跟着阿爸去送亲,去参加婚礼的头一天,次洛就穿上了那双泥靴。他在帐篷前的草地上走来走去,侧着头斜着身子看看自己的左脚又看看自己的右脚,向前走几步又向后退几步,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一头两岁的半大牛犊看着自己的小主人走来走去的样子,有些疑惑地走到次洛的近前来,哞哞地叫了几声,次洛却没好气地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朝着那头半大牛犊扔了过去,边扔还边骂:“滚远一点,把我的泥靴弄脏了”。那头半大牛犊仓皇逃开,他不知道今天的小主人怎么了,远远地站在那里,依然疑惑地看着次洛。
“我要去参加阿姐赛措的婚礼啦!”次洛忽然朝着不远处的查美河叫喊了一声,于是,查美河还有查美河岸畔草地上的水晶晶花、以及更远处一点的金露梅灌木丛里的每一朵金露梅都知道了次洛的好消息。
次洛偶尔也会想起他要去参加的婚礼并不是阿姐赛措和阿吾达贝的婚礼,而是阿姐赛措和另外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婚礼,每当想起这件事,他就立刻会变得沮丧起来,但比起就要进入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新的世界的新鲜感来,那点沮丧也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次洛盼望着这场婚礼快快到来,心里的那点失落也随着他对婚礼的期盼时而变得浅淡,时而变得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