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晚霞把半边天染成了紫红色,而薛霸依旧龟缩在洞穴里。洞穴里唯一能给他带来光亮的只有那盏电灯的灯光,但那灯光也是昏暗的,昏暗得宛如一滩血形成的血色光环,那光环恰到好处地套住他的脖颈,这使得他感到很舒适。薛霸钟情于这血色,猎杀能给他带来鲜血的流淌,猎杀会给他带来尸体的山峰,猎杀还能给他带来激情,那是为所欲为的顶点。事实上,他喜欢制造恐怖,喜欢恐怖所带来的血腥,喜欢这血腥能带给人们极度的恐惧与可怕。
纵观薛霸在一系列疯狂猎杀中的表现,虽然他很狡诈,很残忍,也毫无人性,但他却一直逍遥法外。薛霸忘不了自己在猎杀行动中,痛快淋漓的猎杀所获得的快感;忘不了在安格圭山与天渤中海海域,以及在所有基地过着的那些奢华和讲究的日子,那才使他感到心满意足,一边感受无拘无束,一边感受猎杀所给予他的昂奋。不幸的是,梦龙和李可赐予他的特殊的子弹差一点儿就要了他自己的命,还像死囚一样被特警押往法庭。值得庆幸的是,神秘人竟派人奇迹般地把他从戒备森严的护送者中救了出来。对此,薛霸感到庆幸才对,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即使当时兴奋过,那也是暂时的,等那兴奋劲一过,突然而至的受人驱使又使他跌入低谷之中。
对于薛霸来说,这一切都是命运的错,虽然他曾经在黑暗之中,眼下的黑暗仍然使他感到一种无来由的恐惧。以前同现在相比,反差并不是很大,现在他的地位没变,却依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寄人篱下的、任人使来唤去的、最下等的、最卑微的佣人。这昏暗的洞穴之中,只有老鼠,只有那些生来就见不得光明的生物,只有犯了天大罪的人才会选择在这种既潮湿又昏暗的洞穴里苟且贪生。
此刻,薛霸正卷缩着身体无聊地躺在床上,头顶上是那盏泛着淡红色光的灯,身下是泛着凉气的地砖,周围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那是下水道流淌的臭水中,某种食物和着粪便飘过来的酸臭的味道。此时,他感到他自己已经从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被一阵无情的风吹进地狱般的洞穴里。在这里,他像从前一样,终日感到一种无来由的恐惧,这感觉的由来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其实,像他这种人,是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的。确切地说,这种感觉的由来,都是他投向司马啸天,也都是救他的那个人给他带来的。司马啸天让他感到寄人篱下,他把司马啸天喂了鲨鱼,那个救他的人同样让他感到了寄人篱下这样一个事实,他也要找个机会杀了那个总是居高临下用狂妄的目光望向他的人。当然,他的主人他也不会饶恕的,正是因为他的主人,他才从小鬼变成了恶魔。而与此同时,他也时常扮作卑微的佣人,表演起逆来顺受的角色来了。
在薛霸看来,人生的变化之快令人震惊,而震惊带给他的是无法诠释的快感,因为他从来也没有领略到寄人篱下的滋味,现在他也不会承认这个事实。实际上,对他来说,感受一下寄人篱下,做个卑贱的佣人,并没有什么坏处,这种别样的感受能使他变得更狡猾、更凶残、也更可怕。“我也要做人类之王。”薛霸心里说。
此刻的薛霸望了一眼头顶泛着淡红色光的电灯,无意中吸了一口飘来的酸臭的味道,然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可是,待他把目光移向右边洞穴的墙壁时,他觉察到他已经收敛起了笑声,这时他不再像刚才那样钻进铺好的被窝里,而是裸露于床上,像一具僵尸一样,屏住呼吸,紧闭双眼,静静地回忆起来……
薛霸当然还记得神秘人设在安格圭山断魂岭山腹中那些充满危险的陷阱,还记得天渤中海海底,被神秘人利用起的那些自然形成的陷阱。当他想到天渤中海海底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南孤星,虽然他瞧不起南孤星,可他终归曾把南孤星当做兄弟一样待过,可那个救过他的那个人,却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兄弟对待。由此,他也想起了司马啸天,他一直把司马啸天视为主人,在这个问题上,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但他从来就没有后悔杀死司马啸天这样一个事实。现在,他所想的,就是如何除掉救他的那个人,除掉还不曾见过真面目的主人,他计划取而代之,像当初杀死司马啸天所做的那样。
洞穴里一片死寂,只有薛霸的呼吸声在隐隐的、有节奏地回荡着,那是极微弱极微弱的声响,但他能感到他的呼吸——他还活着,而且还没有变成一具僵尸。
“人类之王最终一定会属于我薛霸。”薛霸在心里说。他的这句话具有一定的嚣张与狂妄,那是一种人在岌岌不安时所发出的叫嚣,这是一种潜意识的驱使。这时他睁开了双眼,以便使目光穿透洞穴,好仰视外面所有的地方,看来他一定把自己忘了个精光,也许这种仰视会使他心驰神往,此刻,他完全坠入纷乱得意的意识陷阱里去了。
薛霸此时的意识活像疯子发作时所存有的意识,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反常意识,他就是这样一种人,一种毫无理念,任由紊乱的意识指令言行的那种人。
“没错,人类之王具有极大的诱惑性。”薛霸在自言自语,那种被扭曲的心态和硬挤出的阴笑,在以极快的速度继续腐蚀着他的心。
当然,薛霸到底又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他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都被从阶梯上走下来的那个人听去了。
薛霸已经听到了脚步声,那是皮鞋踏在木板阶梯上所发出的咚咚声,也看到了手里拿着东西的那个人。他想收回自己的话已然来不及了。但是,他的反应极快,蹭地一下跃下床,一边迎向向他走来的那个人,一边说:“你来了,我去打开那盏大度数的荧光灯,这十五度的灯泡太暗了。”
“没关系的,我早就适应这种昏暗的光线了。”来人一边说,一边冲薛霸微笑,在薛霸转身时,猛然又把笑容收起,换上了阴气十足的冷笑,可当他看到薛霸回转头时,又把初时的微笑挂在了脸上。这一连串微妙的动作是在瞬间完成的,没有一定功底的人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微笑重新在脸的那人说:“我下来的时候,似乎听到你在自言自语,你再重复一遍让我听听好吗?”
薛霸自己也猜不透是什么力量驱使他要说谎,也猜不透来人到底听没听清楚他刚刚所说的话,听对方的话似乎真的没有听清楚。想到这里,他连忙说:“我在回忆司马啸天屡屡带给我的耻辱,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因此,我就自己跟自己交谈,借以赶走这死寂般的寂寞。你也许不知道,这里既昏暗又潮湿,我不习惯这种环境。”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觉得这时的抱怨实在没有道理,他一边把来人往里面让,一边继续说:“快请坐,话又说回来,躺在这洞穴里是有点儿憋屈,反过来一想又感到既轻松又快乐,全然没有一丝寄人篱下的感觉。”薛霸说到这儿,又朝那人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来唠闲话的。”那人一边回答,一边坐进身边的沙发里。
“咱们唠什么呢?”薛霸装出一副沉吟的样子,也许他想起了什么,只听他用仰慕的口吻说:“我们来唠唠李可如何?”
“我见过李可几次,她很漂亮,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留给我的印象很特殊。”那人坐稳了之后才说。“那是一种神魂颠倒般奇妙的感觉。”
“她的确很漂亮,也很迷人。”薛霸实话实说。“同时她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这么说你也很喜欢她啦。”那人不怀好意地说,并用鄙夷的眼光扫了薛霸一眼,然后才接着说:“我看你和她根本没有这个缘分。”
“你说错了。”薛霸猜出了那人的用意,执拗地接着说下去:“有朝一日我打败她,她自然会归我所有。”
“我认为你也说错了。”那人的话很果断,有一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味道:“因为这世上有我存在,因为是我救了你,最主要的是因为我也看上了李可,虽然我只跟她见过几次面,我也被她的美貌和气质吸引了。所以,她必须归我所有,我有办法制服浑身长刺的李可,而你却做不到这一点。”
现在的薛霸心里特别憎恨面前这个张狂的人,但他又看不出、猜不透这个人有多么高深莫测,高深莫测他没有领教过,说是稀松平常他也没有见识过,但从主人那么赏识对方这一点来看,这个人必定有着过人之处,但让他拱手把千娇百媚的李可让给这人他又不甘心。想归想,他却说出另一番话来:“是的,你说得确实如此,只有你才能降服带刺的李可。”
那人又笑了,薛霸可是没有一丝舒服的感觉,对方的笑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嘲笑,嘲笑的对象无疑是他薛霸,他能看清那人的面目,其他的人却看不到,所以薛霸只能暂时称呼对方为那人。
那人得意地对薛霸说:“虽然你心里不痛快,但你说出的话证明你很会察言观色,就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不知薛霸是不是真心提示对方:“李可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我和南孤星几次联手也没有制服她,我想得到她却无能为力,也许我和她的确没有这个缘分。”
“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不可战胜的,就是神仙也有弱点。”那人的理论很精辟,却又大言不惭:“除非我出手。当然了,只要我得到她,不等我玩够,我会送给你享受一番的。”
“在这里,我先谢谢你的慷慨。”薛霸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容,笑过之后他接着问:“明天我什么时候出发?”
“这次你不可以再犯昨天那样的错误。”那人的话分明是警告。“明天你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很清楚,主人也是这样交待的,我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知道了。”薛霸突然感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被人任意驱使的、最下贱的佣人了,他这个微不足道的佣人只能由别人来支配,而对面的那人俨然以主人的姿态对他发号施令,这不能不让他感到气愤填膺。除了主人之外,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对他指手画脚。想是这么想,他的反应极快,猛的又把自己从梦幻的气恼中拉了回来,心里一边想,一边暗中说:“我气恼的样子大概对方已经看到了,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他给我送来微笑的。”
“这次的猎杀,我想不会再遇上梦龙和李可这两个令人讨厌的人啦,因为这次的猎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薛霸对那人说:“你放心,这种类似的猎杀我干得多了,不就是一个轻松的动作嘛。”
那人假设了一种可能:“假如你这次又碰巧遇到梦龙和李可他们,你会采取哪种方式对付他们的联手攻击?”
“也是那么一个轻松的动作,你没有必要替我担心,他们一直是我的手下败将。”薛霸那种刻意装出来的和那种夸大其词甚至连小孩子也骗不过去,只听他接着说:“最低限度我也会强行把定时炸弹扔进矿井里去。”
那人感到薛霸实在是可笑至极,可他却不点破,只是笑了笑,可他还想稍微刺激一下薛霸还算正常的意识,因此他轻描淡写地说:“据我所知,在与梦龙和李可俩人无数次的搏杀中,你却没有一次得到过便宜,而且还被他们活捉了两次,我看你根本就对付不了他们。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运行主人设计的一系列恐怖猎杀的过程中,也只有你和南孤星才能勉强抵挡住他们的终结行动。我相信,一旦机会来临,你一定会把梦龙和李可这两个所谓的光明斗士送上西天的。”
薛霸当然明白对方又推又拉的策略,脸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而又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我想只有你才能打败梦龙和李可俩人的联手攻击,这只是我的耳闻,我知道你才是不可战胜的神——天上下凡的神。”
“过奖过奖。”那人一边谦虚,一边顺手打开一直放在腿上的那个包,从包里拿出一套衣服递给薛霸时,神情不免过于严肃,只听他说:“包里的那套衣服是你受伤前穿的盔甲,而这套盔甲是最新一代盔甲,这套盔甲跟梦龙、李可他们穿的盔甲有异曲同工之处,最主要的是只要你不想死,任何人也奈何不了你。”那人把盔甲递给薛霸,却没有说出盔甲的来源。“这套盔甲与你以前穿的盔甲虽然有很多的相同之处,由于它的材质特别,才能有效地抗击多种武器的击打而不受任何破坏,即使梦龙和李可再用击穿你原来盔甲的那种特殊的子弹射中你,也奈何不了这盔甲,这是一。第二,它能使你在原有技艺的基础上,在无形中增加两倍的功力。至于三,它能变幻出六十种不同的颜色和六十种不同的图案来,因为你曾长时间穿盔甲,对盔甲的诸多功能也很熟悉,你穿这套最新一代盔甲再适合不过了,所以,主人就决定让我把这套盔甲送于你。对了,主人还交待说,盔甲很宝贵,唯一的不足就是怕穿盔甲的人遇到重物的突然砸压,你可要注意。”
“这套盔甲帮我疗过伤,又陪我执行了一次失败的猎杀,如今主人又把它送给我,我真的是感激涕零。”薛霸被感动得就要落下泪来,他狡诈地完成了这一切后,接着说:“明天的行动不会再让主人失望了,我会把所有在井下的人全部猎杀掉,利用瓦斯爆炸来实现主人设计的猎杀计划。事实上,有了这世上最强的装备,我有能力打败梦龙和李可,因为我是主人最得力的杀手。”
“很好,主人确实没有看错你,我也没有白救你。不错,真的很不错,狠毒加残忍的杀手,终归是最可怕的杀手,恐怖的猎杀需要的正是你这样可怕的杀手。”那人显得很得意,脸上写满了诡秘。
“明天什么时候出发?”薛霸在问那人。
那人的回答有些严肃:“以前两个单元的猎杀,都是在黄洁他们的掌控之中,这才使得我们输得如此迅速,主人特意交待我转告你,只有出奇制胜才能置敌于死命。主人的意思是为了避免黄洁他们监听到我们的行动计划,为了避免与梦龙、李可他们正面交锋,你必须在后半夜一点左右出发。这样,你大可不必在黑暗中刻意躲避,在那个时段绝对没有人会想到你要出去搞猎杀。到了那儿之后,你立即把随身带的定时炸弹扔下矿井,紧接着就向井下发射激光炮,目的是引爆弥漫于矿井的瓦斯,之后立即引爆定时炸弹,这样才会把井下作业的矿工全部活葬于井下。这就是我们的主人设计得极尽完美的猎杀计划,我知道你会成功的。”
薛霸两次被梦龙和李可抓获,其中一次还被梦龙和李可两人击穿了手腕和膝盖处,可以说他简直倒霉倒到家了。此刻,他在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话,虽然他同梦龙和李可屡屡较量,虽没有占到便宜,却还活着。但此刻,好运却突如其来地降临至他身边,即将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安然无恙地去完成一次恐怖的猎杀,这次当然不会出现任何的差错,更不会再次碰到那两个该死的人。不,不,这一次也绝对瞒不过黄洁、梦龙和李可他们的眼睛。
想到这里,薛霸不觉感到毛骨悚然了,一种毫无来由的可怕,在不知不觉中侵入了他的全部意识,他的灵魂仿佛也在霎间被梦龙和李可紧紧地攥在手里,他对自己说:“不,不该是这样子的,梦龙和李可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到那种地方去的,这只是我的疑心而已。对,绝对没错,他们俩决不会去那里的。”
“你不会得逞的。”好像有个声音在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