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绿叶,绿叶自然要烂成春泥,这一点我很清楚。思想问题解决了,干起革命工作就开心,我就很开心。我虽然没说话,但我笑得两眼角都是鱼尾纹。
可同学们也太会吵了,比他们破口大骂的学生还吵,叽叽哇哇地叫成一片,什么“老郑!”“萝卜!”“萝卜!”“老郑!”“萝卜老郑老郑萝卜”“说一说吗说一说”……吵死了。
大傻打了个酒嗝,右手把胸前的空气往下摁了摁:“好,好,我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嘴逢同学真言多。好,我说。
先说,呃,我干嘛要坐到萝卜的身边。你们都叫我大傻。我知道,你们认为我傻得可怜,废物一个。你们肯定认为有我这么一个同学,丢人。是不?绝对没错。萝卜也叫我大傻,可他对我,跟对别个同学一样。你没有另眼看我,是吧萝卜?从小人家就叫我大傻,说我是废物。中学同学都不愿和我睡一屋,嫌我傻,臭。这我不在乎,习惯了。可你们都认为我是废物,背地里说,当面也笑我,这,伤我的心!哎,萝卜,你这个人哪,还是那副鸟模样!十年了,还是又臭又硬。你以为你是云洞岩顶上的风动石呀?人家到云洞岩干什么?吃盐鸡。谁愿意爬那么高去看那鸟石头!风动石有什么用?风吹日晒雨淋,还挨雷劈!不说也罢。来,干一杯。你早晚会落到我手里。但,我保证,我向全班的同学保证,我郑纪律一定放你一马,就是关你十年八个月也会给你好吃,好喝。你们听清楚了没有?好。
怎么什么?高数及格?小菜一碟。那秦老婆子!你们知道吗,那秦老婆子,也有个儿子,在北方老家乡下,也大,也傻。秦老婆子,秦老婆子怎么说也不让我及格,连系书记的话也不听。什么木脑袋?对,榆木脑袋。这天底下没有傻子过不去的槛!我就到她家里去,三房一厅哪,住一个孤老婆子,她要是个百万富婆,我当时就断了她。可,就那么一套破家俱。那沙发,坐着弹簧扎屁股。满墙都是数学书,很多还是曲里拐弯的洋蝌蚪。我鼻子酸哪。怎么办?简单。我不出声。不出声怎么行?不出声才行。好,听我说。我把手往眼睛一抹,眼泪就下来了。太快了?我眼泪止不住啊。知道吗,我进她家前在手背上倒了半瓶风油精。市香料总厂出的,对。香料总厂那个总经理助理,当然是女的,奶子真肥。哎,她也说:‘老郑,关照!’我还以为老婆子会给我个七八十分,可她只给我打了个六十。你们想想,我哪一科只有六十分?这死老婆子,死了活该。
怎么考上的?偷看?你们当我什么人!我会干那种鸟事?呸,晦气。我,嗯,根本就没考。噢什么?我有高考成绩!你们别急,我说。妈的,我说。八八本科有个叫小傻的记得不?就是你们起的外号。你们说他太像大傻了,就是块头小太多,干脆,叫小傻。他当然叫白政经,政治经济学的政经。对,就是八八级总考第一名的那个白政经。他的名字是我爸起的。知道不,我们家也是书香门第!笑什么?我爸在中学教政治,权威。刘市长就是他学生。他?他当然是我表哥,我姑的儿子。他大我一个月,但,块头从来比我小。我生出来时足足十一斤,那秤尾翘得老高,差点称不了。他?你们猜猜。错了!连尿布一块称才三斤八两。我爸是他舅我妈是他姑。不明白?姑换嫂也不明白,白吃饭啦。我是二十六个字母都背不整,可他不仅背得整,还是高材生!还不明白?好,我再说。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