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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已经有一些店铺关门了。他们妥协了,拉货的汽车组成一支撤退的大军,从我面前滚滚而过。我终于明白了,他们是和我不一样的人。我是什么人?我是一个生活的落水者,我抓住到手的稻草,力争上岸,妄图换上一把扬眉吐气的好牌。而他们,都是些习以为常者,生活在他们眼里模棱两可,似是而非,比较容易对付。

我站在自己的小店前,眼含热泪,目送着这支撤退的队伍,与其说感到了背叛与遗弃,毋宁说感到了孤独和愤怒。

这时候,曲兆福庞大的身躯逆车流而上,出现在我面前。他来做什么?无外乎是向我伸出肥胖的把掌!但我却错了,他是来提醒我的。也许是我眼里的泪花让他惊讶了,他把脸凑在我眼前,张开了嘴。不错,有口臭。

曲兆福说,老三,我来提醒你,咱们家的房子应该有你的份。嗯,你日子过好了,也许看不上那些房,可哥跟你说,人得留后路,说不定你哪天就破产了,那么多大老板,说完蛋就完蛋,卡地一声,就完蛋!

我的心情正是落寞的时刻,顺嘴说,我已经破产了!

曲兆福木然地看着我,他和我近距离对视,我看到了一张被生活洗涤掉所有表情的大脸。这张大脸上的五官都有些病态的浮肿,头发已经斑白了。我突然有些感动,我觉得曲兆福也是个不幸的人。我相信他的善意,他来提醒我,是没有其他用心的。他现在扮演的是我父亲的角色,他在为我的明天担忧。

曲兆福八岁的时候,发生了改变他一生的事。他和几个同龄的小孩去护城河游泳,结果一个小孩给淹死了。本来想在护城河里淹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在失意的时刻曾经去试过水,结果直接走到了对岸。那条河浅得很,最深处也就是一个成人的高度,何况他们下水的地方并不在最深处。但的确是淹死人了。别的小孩跑得快,曲兆福却给那个被拖上岸的小孩施救,压肚子,捶背,摇脑袋。死小孩的父母闻讯而来时,恰好目睹了曲兆福的举动——他正运足气,猛击死小孩的肚皮。曲兆福想把死小孩鼓成皮球的肚子给捶下去,他认为肚子瘪了,人也就活了。孰料,他的野蛮行径严重刺激了那对父母。他们把丧子之痛全部发泄在曲兆福身上了。那个母亲,我父亲的同事,疯了一样地把曲兆福扑倒在地,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撕打。这还没完,他们居然把死小孩的尸体抱到我们家来了。这可把我们吓坏了。那时候,我父亲刚刚经历了作风问题的洗礼,整个人的性情都一路下滑,向着卑微而去,面对一具儿童尸体,简直是如遭雷击。我母亲也是神智恍惚,根本没有足够的智力去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接受了这个现状,把那具尸体和曲兆福联系在了一起,她也像那个丧子的母亲一样,不由分说,嗷地一声,就把曲兆福扑倒在地,也是一顿撕打,也是暴风骤雨。但这样并不足以平息事件,反倒怂恿了那对父母,他们居然把那具尸体撂在我们家了。我们家成了恐怖的深渊。大家集体守灵,死小孩的尸体就平躺在我家床上,面部青紫、肿胀,鼻孔和嘴角冒出些粉红色的泡沫,一脸古怪的坏笑。大家都被死小孩的尸体俘虏了,缩成一团,觳觫不已,无暇关注无辜的曲兆福。

八岁的曲兆福蒙受了怎样的摧残啊?我想,那一夜他一定是经历了漫长的煎熬,就像坐在菩提树下的佛祖,白云苍狗,百感交集,终于,豁然开悟了。第二天,那对父母又杀上门来,正当大人们交涉的时刻,曲兆福出奇不意地亮出了他人生的第一手牌。八岁的曲兆福訇然倒下,他像一枚炸弹,掷地有声,无望地在大人们脚下翻滚,四肢痉挛,口吐白沫,像一条搁浅的鱼,扑通扑通地打挺。转机就此出现,那对父母抱起死小孩的尸体,仓皇而逃。

从此以后,曲兆福的脸就被洗涤掉了所有的表情,与其说是呆板,毋宁说是苍白,那种苍白不是指肤色,是指一种荡然无存的荒凉。他也变得越来越能吃,几乎一个人就能吃掉全家的口粮。我的父母认识到了些什么,情感的天平不自觉地向着曲兆福倾斜,很快就把他豢养成了一名肥胖儿童。曲兆福,这个肥胖儿童,孤独,沉默,面临危机时,就亮出他的底牌,口吐白沫,訇然倒地。这副底牌就像他的盒子炮,别在他的腰里,随时可以掏出来,对着生活射击。吃不上了,射击!穿不暖了,射击!考得差了,射击!打不过了,射击!于是,生活就对他网开一面了。

面对一切困难开枪射击的曲兆福,面对曲兆禧时,却无能为力了。他对我说,曲兆禧太不讲理了,他和曲兆禄想搬回家去,可是曲兆禧只留下一间她自己住的,居然用铁条把其他房间的门窗都焊死了。

曲兆福说,我们只有一条路了,上法院告她去……

我有些同情曲兆福了。我知道,虽然他腰里别着盒子炮,但生活对于他总体上还是苛刻的,他在获得特权的同时,也被无情地剥夺。他都快四十岁了,却至今未婚,在一家合资企业做保安,基本上也是个没有明天的人。如今我的明天也摇摇欲坠,我就能感同身受地理解他。何况,他还能兼顾到我的明天,跑来提醒我不要忽视自己应得的利益,要时刻准备被生活“卡”地一下,我不能不感动。我说,那就告吧。他问我,你不告吗?我?我不太拿得定主意,我正准备把街道办事处告到法院去,如今又要把自己的妹妹也告了去吗?其实,即使告街道办事处,我都有些勉强,我对生活充满怀疑,对法律的信任也很淡薄,我觉得,有时候法律都不如一把盒子炮,我只是缺乏盒子炮,才去寻找法律的武器。何况,曲兆禧毕竟是我的妹妹,不管用法律还是用盒子炮,我都有些下不了手。

曲兆福看出了我的犹豫,他说他也不想告,可是没办法,他要替自己老了打算。曲兆福痴痴地说,其实老三我已经老啦!你自己拿主意吧,我算是提醒你啦。说完他就走了,笨拙的身体缓慢地汇入到滚滚的车流里。

远处已经出现挖掘机了,它们巨大的铁臂正徐徐举起,分明戳痛了天空的神经。我的耳边响起一声叹息:你太善良了……

当然是小鸽,她在偷听我们说话。我瞪了她一眼,我不喜欢她这种鬼鬼祟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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