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丈夫就请来了大夫,大夫首先恭喜我做了伟大的母亲,又围绕着宝宝说了一大摊话,末了,到外屋无耻地对我丈夫说,没问题,你爱人的一切症状都表明,不是产后抑郁症。而我的丈夫,同样无耻地连声向那个无耻的大夫道谢,好像我得了重病,刚被他治好一样。
你算得对,我们儿子两岁多了,嘿嘿,当然是我丈夫的。什么?放屁,不是我丈夫的,怎么不跑去给你叫爸爸,卑鄙!
我的生命因了这个会给我丈夫叫爸爸的小东西丰盈起来,我的双臂因为家务和孩子而变得结实有力,如果不是你们常好奇地询问我,我几乎再也想不起火车,铁轨和打磨时光啥的,也早就忘了结婚前夜母亲的那句话。
但你们老问我,问得我不胜其烦又无可奈何,我不想惹急了你们,让你们把我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抖搂出来,我倒不是怕社会舆论什么,现在谁还会拿这个当回事儿。我怕丈夫痛苦,是的,我们不会因此分开,但却会因此痛苦,婚没啥好离的,但我们风雨与共,知冷知热,更何况还有我们的儿子。肢体有美丑,但舍去却会痛不欲生,还落个终身残疾。人生没有几个这么多年,我们将自己最美好的时光,最勤劳的双手,最慈爱的心肠,都给了对方,我们会相濡以沫,在余生的光阴中走啊走------
我说了这么多,你们也听得很累了,其实,还有一件事,这件事已过去半年了,就是我说“在余的光阴中走啊走”之后半年。
这件事过后,我突然浑身轻松,像是圆满地完成了一项极其艰难又重要的任务一样。
我做事不再毛手毛脚,做错了事也不再怨天尤人,不再对淘气的孩子和偶尔不洗脚的丈夫大喊大叫,也不再对打磨时光的那个男人或那段时光有任何的怀念和幻想。
由于这件事,我和生活中一切不美满、不理想讲了和。没有了比照,没有了那段让我刻骨铭心的时光的比照―――我知道这样的时光再不会有了,也许这样吧,所以,眼下的和我经历过的这么多不太美好的时光也变得不那么让人介意了。我和我的世界讲了和。
事情是这样的:半年前的一天,我年迈的丈夫散步回家,他已经那么羸弱,极其缓慢地拉上身后的门。这时,我正在厨房里剥洋葱皮。他咳嗽着走进厨房,用颤抖的手一边倒水一边说,他死了。
我的眼前“嚯”地出现了那片晚霞,晚霞像团血色的乱麻,漂浮在上面的是我丈夫沧桑而疲惫的双眼,一会儿,那些云彩聚成团朵,而后形成一些一大片一大片里面满是丝线状的物体,继而迅速向下撤退,如夜落时迅速消逝的霞光。这时节我感觉四周震动起来,耳朵里满是火车轰隆隆驶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