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坐在暗影里,盯着我和梅生从外面走进来。看得出,梅生比我更紧张,他反复地搓着他的双手,背竟然很无奈地塌下来,头发显然已经超出了理想中的长度,在经过折磨之后,仿佛一只动了胎气的刺猬。
破釜沉舟式的无所畏惧刹时从我心里消蚀得无影无踪,人为刀徂,我为鱼肉!人为刀徂,我为鱼肉?谁为刀徂?老大乎?
在看到老大看的我的眼神后,我立刻否定了上述疑问。
我不是他的女人,这一点我们俩很清楚,也恐怕只有我们俩清楚,再有个清楚的,恐怕就是梅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确实这样想,但直觉告诉我他确实洞悉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一厢情愿地以为他洞悉的原因是因为心中有爱。
基于这层原因,所以,他知道我迟早都会属于另外一个男人。迟早。
因此,他有些似为我焦虑的眼神,让我明白,他打我,不是因为我做错了,而是确实他们说的那些似乎与我扯上了关系的事情对他来说很棘手。
但这样一来,梅生那个象刺猬似的脑袋就有些说明问题了。
因为我感觉老大还没糊涂至此:看到一个男人因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不受伤害而显得低三下四时不感觉窝囊或者无聊。他甚至伸出手来,示意梅生坐在他旁边,梅生拿眼看了我说,你还站在那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于是我就该干什么去了,我最该干的事情就是,整晚整晚地想他,想他的坏笑,他的呼吸,他的味道,他双手掩面的哭泣,他刺猬似的脑袋和塌下的肩头。
黑暗既然不能梳理我杂乱的思绪,不如任其疯长,疯长,直到胀满原来盛装她的框子,以至于不断“滋滋”地漫延,我看着一缕缕疯狂的思绪长着尾巴,顺着楼梯迅速朝下伸长、拨节、开叉、分裂,然后以光的速度充溢起整座公寓,变成空气里无处不在的氤氲紫雾。
我要看一看疯狂的紫雾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于是,我第一次疯狂地穿着睡袍,光着脚,散乱着头发,蹑手蹑脚地扶着楼梯,几欲眩晕在不断分裂着的黑暗里。
面前的油量机,不知疲倦地拉动着笨重的身体,为了使自己的脑袋顺利地完成从这头到那头的无休止式倾斜。
我想它真是个怪物,足以使人们疯狂冒险的怪物。
他双手卡着腰,站在这个怪物的前面;他把手抱在胸前,站在怪物的另一边。他从一边绕过来,他也从另一边绕过来,几乎是同时,绕在了我的前面。
我也双手抱在胸前,思索着他们下一步该进行的怎样的演出。
这口井,入了总公司账的,只有这个数。他说着,伸出我看不到的几根手指头。
嗯,上边已经开始注意了。他点头附合道,神秘地附在他的耳旁。
这,只是个切入点。
他和他,让我无声的笑了,因为我断定,在心里,他们一定不止一万次地污辱了我的智商。他们不知道我对于他们,是个高精度的反向三棱镜。他们想的,我只是个打开开关就能使老大疯狂的麦克风。
可我只是个影子。影子是不能说话的,影子也没有自己的思想,影子,就是影子,影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