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我转身北望,看得见浑黄的河水沽沽流淌,我看得见黄河边上清丽孤独的绵柳丝,我甚至看到一条小船,徐徐滑过我看得见的河面,在苇荡中一闪,再一闪。看见它时我有些失望,它那样安详,很明显不知道刚才刮过的大风,我的心为此被忧伤填满。可我还想再看它一眼,可是,它没再从苇荡中闪一下,它去了,渐渐远离了我。我来不及想像它会飘过河口,漂荡在海面上。小舟从此逝……我为什么这样忧伤哟?
余意的面前是一个正被忧伤的迷雾笼罩的人,他一定不知道。他的头发没动,我没看见它动,它一定不知道。不知道他会不会为此悲伤或者遗撼。如果知道该为一件事情一个人或者一段时光伤悲或别的,那也许就没有什么可这样做的了。因为不知道,这样做就没必要了。也没有缘由。可这一切,余意能想到一点么?哪怕在明天,后天,很久很久的以后?他在想什么呢?
我甚至已经忘了我,或者说我们应该是向北走还是向南走。这样,我只好站在原地,因为我没有方向,所以,迈不开腿。我看看南边遥远的刚才腾起银色烟尘的大坝,再看看北边被小舟遗落了的黄河水,它们都很孤独,默默无言,像我一样。我还看到晚霞蒸腾,西天廖落,有不知名的小鸟翻飞湮灭在云海里。东边的麦地嗖地变了颜色,是种闪着淡光的紫。真的,说变就变了。一波波紫色静默开来。铺展。一直到河边和绵柳前。偶而的几棵树,或许是柳树,或许是白杨,或许是别的野生的树,什么都不重要,只是它们还站在那里,我猜测它们在大风中摇摆过,颤抖的肢体告诉过它们:有什么发生了。刚才,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它们呢?和善温婉的树呵,请你告诉我,刚才,我是向南,还是向北走了?或者,是别的方向?
大风刮过的傍晚。四月。渐渐温暖起来的傍晚要凉下来了。而我,还没有想清楚该往哪里去?我身边站着一个叫余意的人,我不能断定他在想什么到哪里去,当然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来干什么?而我呢?为什么在这样的时间与他站在这里呢?他站在我面前,我却找不到一句可以同他说的话,这让我更加孤单。当我的目光从大坝往黄河边流过时中间经过了他,他脸的下半部分和脖子的上半部分,他身体的其余部分,当然都在我目光的阴影中。我目光所到之处,我看到有光在其上闪动,只是,我没有想到看他的眼睛或者其他。我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除了带出条不宽的光带,什么也没有。就是光带,瞬间也消失了。
我知道他不会知道那条光带,更不会为光带感动。那光带是我的,和刚才的风一样。如果刚才我的目光压低一点看到他的嘴唇,我也许就会想起我刚才从它们中间听到了什么。遗撼的是我的目光有些偏了,并且很快就过去了。好多事情,总是过去之后才想起来。这样,我再抬头看他时,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睑而看不到他的目光、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却再也听不到他说的话了。就是这样,我不能让那些动作重来,就像不能让大风再刮过一样。
可他呢,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来我熟悉的地方?这是我的地方啊,这些麦田、大坝和鸟儿们,这是我熟悉的地方啊!我脑子没空时,这些我是记得很清楚的。就是这个男人,那时我也应该记得清楚,我知道他是谁,知道他从哪儿来,知道他来找我的目的,说什么话或者还一件什么东西,来看看我或者取一件东西。总之,他来这儿是有事情的,谁会在这个时候,和我站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看河水或者晚霞呢?一定是有事情已经发生过了的。我的意思是说除了大风之外。
瞧瞧,我又提到风了,我想即使我脑袋这样空了,还是忘不了那些风。因为在这之前,我知道它从哪儿来,知道它为什么刮过来刮过去,知道它为什么从我的脑海里揪出一些色彩鲜艳的光练来,一定是知道的。脑袋不空时,我一定是个丰富的人。只有丰饶的土地,才会结出香甜的果实;只有丰富的脑袋,才会抽出五彩的丝线。难道不是吗?
想起我的脑袋不免又想起我的心,真是,脑袋与心,有什么关系呢?可没有关系,我又为什么将它们一并想起来呢?风刮过时,我知道它在一紧一紧地疼,可是,我光注意那些彩练了。将它忽略到一旁了。一定是我犯了糊涂,人一犯糊涂,就往往光注意脑袋,而将自己的心抛置一旁了。这当然了,我的脑袋都空了,怎么会不糊涂呢。不单单是糊涂那么简单。
想起我的心我又看了看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