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百灵跪在一把缺了横档的太师椅上喝粥。大娘笑话她，“百灵喝起粥来像我们黑里。”
黑里是一条黄毛大狗。黑里是百灵在这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大家坐下来准备吃晚饭了，它才急匆匆的跑进来，钻进桌底等吃东西。
百灵看到黑里咧开的嘴，耷在嘴巴外的血红的舌头，怕起来。
妈妈跟进去，把逃到里屋的百灵又拉了出来。
“黑里可是你大哥哥的宝贝，不凶的。”大娘叫大哥哥把黑里牵到百灵跟前，“你摸摸，摸摸看。”百灵大起胆子碰碰黑里的头。黑里果然没动，嘴巴呼呼的喷着热气，两只潮湿的眼睛看着百灵，像个人。
这对刚来半天的母女让这家人吃晚饭时多了很多话可说。吃完了，大娘把锅碗都洗干净了，还没说完。
大娘朝妈妈使了个眼色，妈妈站了起来，百灵也跟着起来。进了堂屋边的一扇门，她们好像跌进了一个又深又黑的地方，百灵的瞌睡也吓醒了，幸好大娘扭亮了一只灯泡，床上已经放好了一摞被子，一顶蚊帐，一幅金色的帐钩。
张完帐子，百灵欢喜的坐在床上一会放下帐子，一会又挂起来，她还不想睡，又跟着妈妈和大娘去堂屋。
大家都还坐在堂屋里。
二娘问百灵几岁了。
妈妈替百灵回答说“七岁。”
二娘又问百灵怎么来的？
百灵就老老实实的回答“坐渡船。”
二娘听罢，喉咙里发出一个轻轻的叹息。百灵不懂她是为了过河要坐渡船，还是为了来去要坐渡船的那条河。二娘的手指碰在她脸上，又凉又滑，百灵偏了偏头，竟然没有躲开。
妈妈跟大家说百灵是个顶老实的小孩。
“你们知道她老实到怎么样呢？洗完澡我把她放在凳子上不给她穿鞋，她就不知道下来。”
听的人都呵呵的笑，说“老实人好，猪猡福气，猪猡福气，讲的不就是老实人有福气享嘛。”
百灵是很讨厌妈妈把这些事告诉大娘家的人，她很怕妈妈趁着高兴，又说开经常讲的那句，“还有哪，我不给她把，她就憋着不拉。”幸好妈妈接下去说的是她们打算住到天冷。
“那时他爸爸会来接我们去。”妈妈指指百灵说，好像这是件很难为情的事，她难为情的笑笑，脸大约红了一红，看上去竟然有了几分喜气洋洋。
“这里跟你娘家一样啊。”
妈妈感激的望了一眼说话的人。
靠着妈妈肩膀的百灵呼的抬起眼睛，看着她妈妈，她很奇怪，因为妈妈并没有这样告诉过她。每次爸爸妈妈吵起来，都是爸爸先走。一走好几天。这次走的是妈妈。
大娘提着半壶热水过来沏茶。
二娘拿出香喷喷的南瓜子，说话的人都忙着嗑起来。
“爸爸真的来接我们去吗？”妈妈没有听见她的咕哝，她也捏起一粒南瓜子，咬了咬，没弄开壳，就嚼成一团吞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