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刚刚有些转暖,百灵跟着妈妈睡到了大娘家里。
路上百灵问妈妈,“我叫大娘什么?”
妈妈松开撑着脸的手,摸摸她的头发,说“叫大娘啊。”
“那,妈妈叫大娘什么?”
“也叫大娘啊。”妈妈转过头去不再看百灵。
百灵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有的哥哥姐姐是堂的,有的哥哥姐姐是表的,要分清楚很麻烦。
太阳光真大,从渡船外撇进来照着百灵的眼睛。百灵眯细眼睛去看河面推在一起的白沫,看久了,随便看哪里都是一团一团聚起来再分散开的白沫的黑影子。
“不去大娘家不行吗?”她缩到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挨着她妈妈的胳膊把脸贴了上去。
“不行。妈妈说完,手又撑回到了脸上,好像那是个很重的东西。
船过了河,踩着颤悠悠的栈板下了船,大娘家就快到了。
百灵走快了,妈妈就有些踉跄。不知道谁牵着谁。
都是一样的瓦片,怎么认出大娘家啊?妈妈让百灵看比屋顶还高出许多的树,树上开着白的花,那是大娘家院子里的泡桐树。大娘家还有柿子树,枇杷树,桃树。
大娘生了七个孩子,活下来的只有三个儿子。大娘没有女儿,大娘的脾气像个直来直去的炮仗,跟大娘的嗓门一样。
站在大娘家黑黑的屋檐底下,妈妈拉了拉百灵的衣服,要百灵答应让着大娘一点,“大娘就是那样,听不得一句不好听的话,别让她不高兴。”
妈妈好像忘记了,早上她已经答应过一次了。百灵答应着,更牢的拽着妈妈的衣角。她的脚上是爸爸买给她的新皮鞋,她是非常非常的喜欢这双红皮鞋,她的衣服也是新的绣着可爱的小鹿,她也像小鹿一般,非常非常的想撒开腿跑一跑。
大娘家的天井有两只大缸,一只缸里种着荷花,一只缸是空的。天井让两只大缸占去了一半。大娘坐在堂屋跟一个瘦得只有一张皮的女人说话,手指夹着烟,面孔躲在一呼一喷的烟雾中,也不站起来,等娘两个走近,笑着说,“呀,这个就是百灵呀?”
妈妈叫百灵别走开,自己跟着大娘去了里屋。
瘦女人不动,她还有一句话要说吧,要等大娘出来说完才好走。
百灵捧着大娘给她的苹果看墙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大娘头戴五角星帽和蔼地笑着。
大娘送瘦女人出门时,百灵小声问妈妈大娘是不是解放军,妈妈吃了一惊,“不是的百灵。这是照片啊,以前的人好多都喜欢这样拍一张。”
下午,百灵蹲在树下拾了会泡桐花,大娘就烧火做饭了。妈妈坐在灶旁的小凳上,告诉大娘家里的一些事,大娘心不在焉的听着,魂灵似乎在面前那柄黑沉沉的大锅铲上。妈妈好像有点怕大娘,特别是大娘气呼呼的说“不是我说你”的时候。妈妈低声辩着,眉头始终蹙着。她没有看百灵串的泡桐花项链百灵有些失望,她的魂灵不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