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已经锻炼的铁石心肠了,就是在医院里,看着王湘和清理过创面的光秃秃的手腕,他也只是为整个事情的不祥拧紧了眉心。
王湘和是他从东几列岛家里出来时最早接触的那批商人里的一个,王湘和是有一点狠劲的,有他照应,他在夜市上卖方便面,卖假烟,一直没出什么差错。后来他去了报社,王湘和则拉了一支队伍干起了建筑,两个人应该说是没什么瓜葛了,那么多年他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系究其原因还是出于害怕,对一个做什么事都有一股狠劲的人的害怕。所以,尽管他跟王湘和诉了不少苦,最后还是想法设法把新进驻的新吉百超市建设项目给了王湘和。
王湘和没有建设单位的资质他是知道的,王湘和又把工程转包给一个福建来的人他也是知道的。出于对工程质量的担心,他特意在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很正色的告诫过他,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不会好。王湘和当然明白不会好的意思,答应的也是理直气壮。
谁也不知道那个福建人会跳楼自杀。王湘和说他只是从社会上找了几个混混吓一吓他,让他按时把工程完成了,气急败坏的问他,“这不是你催的吗?”
他是有苦说不出。王湘和知道找混混解决问题,死了的福建人的老家的人也会找混混,两批混混打了起来,混战完了王湘和的手稀里糊涂就没有了。
砍断的手从污水塘里捞出来青里透紫,已经毫无用处。
“接不上了?”知道已经是这样了,他还是多余的问了一句。
“坏死了。“医生摇摇头,无动于衷的拿开断手。
“就不能再想想办法?他握住医生的手,很疑心自己握的是王湘和放在盘子里的手,直到觉察出医生手上让人放心的干燥的暖和。
医生凝视着手心里多出来的一卷钱,叹了口气,“告诉你,已经坏死了。”
这件影响极坏的棘手的事终于过去了,天晓得那个福建人的家里究竟怎么想的,作为代价,他支付了一笔钱给福建人办了一场规模很大的丧事。除了挨了几个耳光,并没有在钱上和名誉上损失太多,甚至还赢得了同情,错认了人而吃了苦头的同情。
他一直没忘记王湘和苍白的脸,还有那张脸上追悔莫及的表情。装上假手的王湘和,再也没有那种让他害怕的狠劲了。他有时也会带着莫名其妙的欢喜回想王湘和放在盘子里的断手,皱巴巴的蜷曲着,再也用不出一丝气力,也休想抓住什么的手指。可是现在,现在一只死鸟竟然就把他吓倒了。
正因为是温和的弱小动物的死,才让他这样难以下手吧。
这会他倒希望纪秋没有走了。
要是纪秋在家,不等他发现早把死了的小鸟抓出来扔掉了。一道淡绿色的毫不犹豫的弧线过后,小鸟消失了,就像消失了一堆鱼肠子,一张擦鼻涕的纸那么简单利落。纪秋就是有这种让他目瞪口呆的果敢,果敢的如同铲向蚯蚓的铁锹。
等他起来,纪秋会轻松的坐到他身边,淡淡的告诉他鸟死了。
他也尽可以一边呷着滚烫的茶,嘴里同样淡淡的唔一声,什么也不多说。
纪秋对那两只突然到来的鸟始终无法喜欢和理解。
他宁愿把原因归咎于她对于他的敏感,冥冥中感应到了那两只鸟身上遗留着闵予的气味,而不是她天生的憎厌小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