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将近的时候,亦微去了一趟新加坡。导师出席一个研讨会,带了她跟一位师兄随行。
题目尚算有趣,关于东南亚原住民的面具跟纹身,连着一个礼拜讲座听下来,少不得抄笔记做功课,夜来也在狮城的街头逛一逛,方寸都干净得叫人心惊肉跳,举步就是禁烟区,处处受掣肘。亦微这些年在国内是疏懒放纵惯了的,如此谨小慎微了几日,已然归心似箭,故会议一告结束便不再随导师等人逗留,即刻买了返程的机票。
抵埠当日,原是承友自告奋勇要来接机的,航班号也告诉给他,谁知出关却不见人,电话拨过去几次也无人接听。
回到家,亦微瞥一眼楼梯间那架挎斗摩托车不在,知承友是出去了,也不计较,只觉肚饿,自己煮一锅方便面来吃。
晚间不知怎么就失眠,躺在床上转侧不休,良久,听见摩托车引擎轰鸣由远而近,直到窗下。亦微翻身拿了手机来看,凌晨三点过一些。之后便听有人拍门拍得山响。她披衣下楼去开,门外站着个黑黢黢的影子她知是承友,搀了他的胳膊领他进来,已经醉得不成样子,门口早已吐了一滩秽物在那里,而人显见得是喝昏了,只在口中反复嗫嚅"我操",不知他醉成这副德性还要操谁。
于是亦微一面暗笑一面甩沙包一般丢了承友在沙发一角,转身去水池拧一把热毛巾来给他擦脸。还未走到面前,便见承友腾地从沙发当中跃起,旁边搁着的一具木吉他已让他双手抡起来,高举过头,往墙上砸去,一面发狠道:"我操你妈北京!"
亦微眼睁睁见吉他弦"嗡"地崩断了,往承友脸上一卷,正中眉骨,即刻见了血,红蛇一般蜿蜒爬下。但承友已感觉不到痛,把那吉他连砸了数十下才丢开,血已流了一颈都是,手上也是,一道一道。他站在那里只是喘,斗室里满是他的气息,像有巨大的风影在晃。这时他抬眼又见墙角那一组架子鼓,摇摇走过去,抬腿便踹,大鼓小鼓连番倒下,一时间满室金石之声裂裂震耳,如同天上有雷直打到屋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