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时候亦微跟承友都不乐意出门,亦微就逃课,承友新近被打工的唱片店辞掉,也不知他有什么打算,只不见他找工作,于是两个人呆在房间里喝一点酒,弹弹唱唱,一天很快就过去,承友有一条暗嗓子,又骚又哑,他唱起歌来像个久经情场的老男人。
兴致高时,厉承友也卖力向亦微展示他那一套炫丽至极的鼓点,敲罢,将鼓棒在掌中抡两转,朝亦微挑眉,分明是在等赞美。亦微却故意气他,只埋头喝酒,笑道:"听不懂",在酒意中微微扬起脸,半闭了眼睛,样子不知多妩媚,她自己却不晓得。
承友倒稳重,也不显出失望,见亦微醉了便只垂下他那双毛茸茸的大眼睛,望着她,像是很早就明白她了,"亦微亦微,你不是一个快乐的人",说时手伸去她的头顶,揉一揉。这一位就恹恹敷衍道:"是,因为我听不出厉承友打鼓打得有多高明",却也不自觉抬起手来寻到承友的手指,拽住,驰然放空了视线,发一阵呆。一具躯体,只有在没有欲望的时候,才真正谈得上快乐不快乐。但多数时间他们不提这个,毕竟快乐,那是一个太严重的命题了。
合适的玩伴,令生命变得比较容易打发,虽然我们内心深处虚妄的坚执与不休的幻觉往往又令它变得并不。
隔邻那座仓库的地下,开得有一间桌球室,人员复杂道具陈旧,不过价格很低廉,亦微跟承友银钱上虽不宽裕倒也消费得起,于是这个春天有时也耗在那里。
承友自问是个不错的玩家,但每每当亦微手感上来,出击之漂亮也令他心中一叹,不由得要问,"你这个打法,哪儿学来的?"亦微这时就会面露得色,一边卷袖子,一边对他扬眉一笑,"我无师自通。"但其实这是十五岁时在尼斯,整个夏天泡在美国人开的一间酒吧叫做夜鹰,万劫教会她。是的,江亦微这一生,早已遍布印记,彻底逃不掉的了,当然她根本,也没打算逃掉。
是这样江亦微跟厉承友同出同入,度了一春,也不知他们两个到底,是谁陪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