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楚殇他们说只去两天,可他们刚离开一天,我就觉得分外无趣。于是,自己寻了厨房,做了饭菜,招呼那些影卫们现身一起吃。他们起初对我的所作所为还持着抗拒的姿态,生怕我耍什么花招,只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说:“属下不敢!”
经过我的软磨硬泡,以身试菜,他们这才慢慢放下戒心,打算过来象征性的吃上一口,表示他们并没有辜负我的好意。
可是,我对自己做的菜还是有信心的,对他们的味觉也有信心。嗯,他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吃过一口,还想吃第二口……如此一来,大家就都围坐在桌边,吃开了。
我又纷纷给他们倒了酒,可是他们都推脱着不肯喝,说喝酒会误事。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事情可误,所以,喝了很多杯。
可是,到了最后,躺在桌上昏迷不醒的人却不是我。我是光荣自豪的独醒者,当然,也是卑鄙无耻的下毒者。
我将毒下在了菜里,又把解药放到了酒里。我虽下了毒,但是给了解药,他们不肯喝,自然也不是我的错。
我知道我有些无赖,可是,谁叫楚公子将我扔在这里啊?我收起了自己的内疚,换了身男装,大摇大摆地溜出了殷玉城。
我一直是个路痴,自然不知道傲剑门在哪里。没关系,可以问路啊……可是我出师未捷身先死,哦不,身先晕……我忘记了自己这几日经常无缘无故就晕倒的这件事了。
我隐约知道那个被问路者拍着我的脸,喊了几句“公子、公子……”,接着我就人事不知了。
这次我晕得比较不走寻常路,我依旧做梦,但这次的梦既清晰又冗长。清晰到我目不忍视,冗长到我耳不忍闻。
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一段记忆——我九岁之前的记忆。我想起了许多事情,包括父母的模样、自己的身份。既然我记起来了,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师父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身上的铸梦术是师父和阿娘施的。师父是守护人,阿娘是祭祀者,她们的法力都不够强大,所以,师父也就是我的红姨白了头发,阿娘失去了生命。她们俩的牺牲,换取了我的偷生。
若是守护人平安无虞,我的记忆屏障自然不会被打破;可现在我记起来了,这代表着师父已经仙逝了。铸梦术没有守护人的看护,法力失了效,我自然而然地恢复了记忆。而这几天,我平白无故地晕死过去,便是因为师父法力的动荡。
救我的人是一户普通的农家。那妇人早就看出我是个女子,见着我刚才在梦中流泪,便关切地问:“姑娘,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我淡淡一笑,道:“我倒希望它只是一个梦。”
我忽然想起阿娘帮我铸造的那段温暖但模糊的记忆,她是希望我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农家吧,阿爸挑水种田,阿妈纺纱织布……可是,我是她的女儿,是沐曦灵岛的小主,有些宿命是逃不过的。
好吧,我不是一个宿命论者,也讨厌自己这样矫情。于是我同那对夫妇道了别,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属于洛旖杉的征程。
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同他们狭路相逢。
那时候,我正坐在驿站里喝茶,花妙娘打马而来,她的身后跟着同样骑着马的白云焱。除了不明就里的第一次,我从未将白云焱当做过白云淼,故而第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来人是白云焱而非白云淼。可是,一模一样的脸,还是让我想起了那个令我恨之入骨的人!
我恢复了记忆,自然也想起了我和白云淼的过往。我还真是荒唐,无论是作为旖杉还是作为妙双,都被他骗过一次。一次,肝胆俱碎;一次,族灭家亡!
他是我从沙滩上救回来的大哥哥,那个时候,他嘴唇紧抿,浑身是伤,故而赚足了我的同情分。族人对于这个岛外来客颇为排斥,只有我,极力将他留下来,视为珍宝。
我让哥哥给他治了伤,哥哥说真正让他昏迷不醒的原因不是外伤,而是天煞。我软磨硬泡,才从师父那里套来了缓毒的法子,可是,师父说这种毒极为阴狠,是由七种毒药配置而成,她兴许能猜出这七种药物的名字,但药物的投递顺序她摸不透,故而配不出解药。
除了哥哥,大家都不肯帮我。我好不容易才在岛上凑齐了可以抑毒的药材,又亲手煮好,喂给他喝。他转醒的时候,却只冷冷地看着我,问:“为什么救我?”
这跟阿妈讲的美人鱼的故事一点都不一样!不是说公主救了王子,王子就会娶公主的吗?怎么这个人非但不对我表示感谢,还用仇视的眼睛看着我啊?这个不一样的王子完全颠覆了我对童话故事的美好憧憬,所以,当时我就哭了,而且哭得波涛汹涌的。
他也不管我,只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打心眼里唾弃着我。
那个时候,我自然以为他是一心求死故而投海,所以才阴错阳差的飘上了沐曦灵岛,并不知道他另有目的。
阿妈跟我说,灵岛周围有很浓重的雾气,航海的渔船是会迷路的,只有月圆时依着潮汐的变幻,才有可能登上沐曦灵岛。所以,灵岛与世隔绝,千百年来从未受过外界的打扰。
作为第一个岛外来客,小云哥哥极大地满足了我的好奇心。虽然我问十句,他才可能大发好心地回答一句,但我依旧乐此不疲。在这种乐此不疲之中,他逐渐削弱了对我的戒备。而我一开始就对他没有戒备,所以,我输得比较惨。
山抹微云攻上沐曦灵岛的那一夜,我正在和他一起捉萤火虫。我说:“小云哥哥,我们俩比赛谁捉的多。若是我捉的萤火虫多,你就留在沐曦灵岛,这辈子都陪着我;若是你捉的多,那我就随着你偷偷从岛上溜出去,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他指着我脖子上的紫鸾暗玉,淡淡一笑,他说:“若是我赢了,你将它取下来,扔掉……”
“可是阿娘说,没有这个,我就嫁不了人了。”
“怎么会?你可以嫁给我。”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有个人可以嫁便好了。至于是嫁给谁,好似并不那么重要。故而点了点头,说:“好吧。”
我抓萤火虫抓到了一半,就发现重华殿好似走了水。我担心阿娘,故而飞快地将布袋子扔给小云哥哥,一边跑,一边说:“我去找阿娘,你自己数数看……”
我躲在大树后,不敢上前。火光染红了天空,漫天的箭雨前赴后继地过来,铺天盖地的。骇人的血色染红了整个大地,地上躺着的全都是无辜纯良的族人。四周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我胃里一阵翻腾。我刚要哭,就有一双手捂住了我的嘴,我听见他说:“旖杉,对不起……”
我惊惧地瞪大眼睛,忽然间恍然大悟,他手臂上的纹身与那些放箭的黑衣人一模一样!是我引狼入室,才给沐曦灵岛带来了无尽的杀戮!是我害死了我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