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漠说,他因为途中耽误了些许时日,赶到陈州的时候,试剑大会的胜负便早已揭晓。他做了空手而归的打算,准备回青鸾峰来。不想,却在茶肆碰到了一个中年人。他一边拭剑,一边咳血——那剑看起来价值不菲,那男人看起来也颇为奇怪:他只是拭剑,全然不在意唇畔上的鲜血,任其泛滥。
周围的人都害怕他是肺痨,躲得远远的。嘉漠瞧着他孑然一身,又好似患了重疾,心生哀戚,故而就走过去,递给他一方帕子。那人既不拒绝,也不说话,只是木然地接过帕子。
嘉漠索性坐了下来,问:“先生,晚辈颇通些岐黄之术。若你不介意,晚辈倒是可以替你把把脉。”
那古怪男人却不答话,依旧拭剑,淡道:“我这病非药石之力可及。”他顿了顿,又道,“本以为这剑能帮我找到一位老朋友,如今看来,这世上最好的铸剑技艺早就同我那位老朋友一起消踪匿迹了。玉夙剑徒有虚名。”说完,他就将剑摆在桌上,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嘉漠抄起剑,又扔了锭碎银子在桌上,这才追了过去。他颇费了些时力,终于找到那位前辈。他正站在林子中央,背对着他,淡道:“少年人,你的功夫不错。”
“前辈,你的剑!”他欲将剑扔还给他,那人却全然没有接过的意思,道:“于我来说,这剑只是一把废铁;于你来说,拿上这剑,便可以扬名四海。”
我打断嘉漠的叙述,说:“那前辈果然是个明眼人,他既已命不久矣,将剑给了你,本是件物尽其用的事情。你即算是不喜欢这把剑,亦可以将它裱在框里,挂在青鸾峰的山门之上,供天下人瞻仰。”我顿了顿,小声道:“运气好的话,世人约摸还会连带英雄的师妹一起瞻仰的……那我可就声名远扬了……”
我怅惘惋惜过后,脸上又掠过了陶醉沉浸之情。嘉漠对我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很是不能理解,只道:“侠之大义,为国为民。天下人岂会因为一把废铁,敬重你一世?”
他说,他当时亦是这般回答那位前辈的。那前辈听完他的这番话之后,就仰天大笑,道:“年轻人,你功夫了得,品性也好。这把剑给了你,自是实至名归,我没有看错人。我赠出去的礼物,自然也没有收回的道理,至于如何处置这把剑,就是你的事情了。”
话一说完,就不见了。这一回不再是引诱试探,嘉漠自然也没有找到他。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试剑大会上夺魁的是一个极为神秘的男人。没有人见过他的面容,没有人了解他的出处,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几乎是二三十招之间,就打败了原本独占鳌头的少林空妄禅师。赢了之后,也只独自取了剑,飞快地离开。他的姓名,连江湖的百晓生也捉摸不透;酒肆里的说书先生,将这一次决战描绘得神乎其神,因为没有姓名,这故事也就越发离谱。最后竟传说,少林的空妄禅师因为他一招毙命。
听完故事,我便肃然起敬地拾起地上的那把玉夙剑,手指摩挲着剑鞘,忽然想起清悠好似很是记挂这把剑,她因为没能参加试剑大会,怏怏不乐了许些时候。那时候,我还打趣说,等一干事情了结,就要同她一起去打听夺剑的人,将玉夙剑取回来。如是今,若是让她知道这把宝剑被他的主人弃若敝履,不知她会作何感想。说起清悠,我倒是答应帮她打听一个人,便问嘉漠:“师兄,这山上还住着其他的人吗?一个年轻男子,风华无双,骑着一只老虎……”
话一说完,我便有些后悔了,老虎?风华无双?这男子只怕就是嘉漠!那老虎只怕就是小乖!嘉漠似乎还未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抽了抽嘴角,道:“呵呵,我刚刚只是在绕着弯儿夸你,并不是真的要打听什么。”我又试探性地问:“师兄,你有没有印象深刻的女子?”
他思考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没有。我唯一记得名字的女子就是你了,阿双。”
哎……我长叹一口气,看来目前的状况还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啊。不过,清悠的眼光还真不错,居然看上了我的师兄。作为嘉漠的好师妹,清悠的好死党,哈哈……这红娘,我是做定了。以后,我就会在嘉漠耳边多吹吹耳边风,将清悠说成一个温婉贤淑、天下无二的奇女子。经过我的软磨硬泡,清悠应当也算得上“半个近水楼台”吧,自然是可以“先得月”的。
嘉漠拉回走神的我,道:“你刚刚还说冷,快些挑了武器,我们好出去。”
嘉漠给我选了一把琵琶,我嫌弃地看了一眼,道:“这般小女儿的玩具自然配不上我双双女侠。”看着我气势汹汹地冲了一把大刀过去,嘉漠无奈一叹,彻底放弃了将我改造成温婉淑女的一切幻想。
那大刀霸是霸气,就是太重,我实在操不动。嘉漠却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在手上,还左手换到右手,右手换到左手地玩,不动声色的说:“这是沧浪刀,由玄铁锻造,重一百四十八斤。”他作势要将刀递给我,一百四十八斤啊,我马上就被唬住了,忙说:“这刀看着也不怎么好,咱们还是换一个吧。”
迫于嘉漠的淫威,我不得不放弃长戟、斧子、长弓、重剑等一系列杀伤力较大的武器,转而折中地选了一样还算看得顺眼的“链子”。嘉漠道:“这个叫吹雪如意,形似丝带,实为利刃,要等你修为达到一定的境界,才可以操控自如。今天,你就先用这个吧。”
说完,递给我一截树枝。哎,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双双女侠始于树枝……结果,我挥舞了一天的树枝,累的骨头都散了架也没挥出个所以然来。我发现,自己完全被嘉漠的外表所欺骗了,他分明分明就是怪老头那种“以凌虐其徒而自得其乐者!”哎,我还是要师父教吧。
师父微微一笑,道:“阿双,吃过晚饭,到我房间里来。”
我原以为师父面冷心热,终究是心疼我的。见到我脸上被树枝划破了皮,故而想帮我治治伤,哪里知道师父是要教我认药治病,我虽有极大的兴趣,但这兴趣依旧没能阻挡我同周公相会。我听着听着,便睡着了。这一梦便是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