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着严大叔的指点,很快便寻到了那一湾温泉。清澈见底的池水将月影揉碎了,像撒在池里的碎玉。水汽氤氲,漫了一池,恍若仙境。池子里还飘着些许白色栀子花瓣,我挽起一片,置于鼻前,一股清新的味道很快就占据了我的鼻腔,淡雅素净。
嘉漠让小乖给我驼来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袍子,我套在身上,觉得很是好玩,蹦蹦跳跳地蹦到嘉漠跟前。
他揉了揉我湿漉漉的头发,道:“明日师兄便下山与你去买几件衣裳,今夜就凑合着吧。”
我摆弄了一下被我穿歪的白袍子,皱着眉头问:“怎么?我穿这个不好看吗?”
“你以前就……”他忽然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了,只道,“阿双,你已是十五六岁的女子了,自然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性……”他打趣道,“卿本佳人,奈何男装,不雅不雅。”
我嫣然一笑,只觉得这场景分外熟悉。
阎王桥地势较低,山谷之上的茂密树林里,严叔有一间树屋。那树屋搭在一棵百年榕树之上。树屋也隐在枝杈之间,若不细看,定是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嘉漠携着我,轻轻一跃,耳边风声呼啸,待我回过神,已然上了这树屋。小乖还在地上,拼命挠着这棵树。
大树岿然不动,可怜的小乖索性放弃了,悻悻地去了。
屋子有些许狭小,但也还摆得下一张短腿桌子。桌子上已经摆了几道热腾腾的小菜,桌边歪歪斜斜地躺着几坛好酒。我和嘉漠席地而坐,一室寂然,几树枝杈伸进屋子里,月亮的光影透过枝杈星星点点地洒落在窗前。
我问:“严叔呢?”
话才刚一出口,门沿上便落了个人,正是严叔。他单手端着一碗满满当当的汤,从地上越到这三丈来高的树屋,却半滴未撒。
我惊叹着他的好功夫,眼睛瞪得大大的。
嘉漠瞧出了我的心思,淡然一笑,道:“待你在这青鸾峰上呆上些许天,自然也能达到这番境界。”
“啊,若是有了如此绝顶的轻功,我便再不会被人捉起来了吧。”
“自然。只怕也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了。”
我灿然一笑,奋力举起杯盏,道:“为了未来的妙双女侠干杯!”
三方杯盏碰到一起,酒肆意地从碗里洒了出来,我觉得我也颇有些义薄云天的豪气了。
几杯下肚,严叔已经呼呼睡去。我一向千杯不醉,自然也无什顾忌,一杯接着一杯。我喝得正尽兴,嘉漠眸子一沉,扶住了我的手,道:“阿双,你不开心?”
这情景似乎同我脑海中的某个影子重合了,只是那个影子比嘉漠年轻些许。我想,我定是喝醉了,才会看到此番幻象。
我赧然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静静地垂下眼睛——清醒的时候强装镇定,不敢表露;故而也想尝尝喝醉的滋味,看看隐藏着另一个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从山洞里逃出来的时候,我只顾想着如何才能活命;现在上了青鸾峰,就在想,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可是,心下分明缺了一口,我将自己的小快乐全都扔给它吃。可是,它就是不餍足,依旧不为所动地让我难过,让我心烦。
我隐隐睡去,迷迷蒙蒙中似乎听到嘉漠的声音,他道:“阿妹,你好像真的长大了。”
我是在一间竹屋里醒来的。白色纱幔被早风吹起,有一种慵懒宁静的感觉。我赤足踏在地上,走到门口,白色的袍子和我未束的发丝都在风里肆意翻飞。
嘉漠早已在屋前练剑,淡黄色的朝阳将他逆光的侧脸描摹得轮廓分明。
他的剑法似清风、似明月,又似大漠中随风而起的黄沙,温润中带着一些不羁的洒脱。
这般不搭调的两种风格,却被他恰到好处地糅合在一起,沉静得宛若天上的月,洒脱得又如不羁的风。
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我,收了剑,淡淡一笑,道:“我们去拜见师父吧。”
青鸾峰顶,雾气缭绕。师父正坐在一棵松树下打坐。她闭着眼睛,却知道是我来了,淡道:“双儿,你气息平稳,看来剑伤已经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