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老虎将那狼的尸身叼了起来,扔出去老远。我长长地吸了口气,下一个就是我了。
那老虎果然朝我走了过来,并且张了口,我闭了眼,可是,预想中的痛楚却迟迟没来,只觉得我的脸湿漉漉的。这情形很不对头,难道,难道是小乖?
我睁开眼,摸了摸它的老虎额头,道:“小乖,你坐下!”
它果然就蹲下后腿,乖巧地坐了下来,冲我摇起了老虎尾巴。
我心下激动,忍不住凑到它的老虎额头那里,狠狠地亲了一口。小乖晕晕乎乎地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子,追着自己的尾巴绕了好几圈。我猜,它是害羞了。
我只顾着表扬小乖,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竹林里,一抹清冷的目光正投注在我的身上。那抹目光的主人淡淡地对身旁的白衣女子说:“无暇,她已脱险,看来这次无需再麻烦你了。”说完,身形一隐,再无踪迹,就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小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发疯似的朝竹林跑,可是,它要找的人早已不在。
我追了过去,只见到无暇站在林间,灿然一笑,如朝阳一般温暖和煦。她一边说着唇语,一边打着手势,我虽看不懂全部,却也能猜出个大概意思,她是说:我来善后,你先走。
我说:“无暇,白云焱是个坏人,你为什么跟着他?还有,你知道他抓我来是做什么的吗?”
无暇走了过来,牵起我的右手,在手心里写字:我爱他,所以不愿意让他做自己后悔的事情。
她的眼睛清澈纯亮,宛如一滩清泉。我心下一动,忽然明白:爱了就是爱了,哪里管得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无暇继续写道:看不见的爱,不代表不存在。越透明,越纯净,这样的爱,眼睛是看不到的,要用心。
那个时候,我单纯地以为无暇写的这段话说的是她自己。后来我才知道,她另有所指。只是,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无暇继续写:公子有自己的苦衷,希望你不要介怀。天色已晚,你快些走吧。后会有期。
我默然点头,跨上了小乖的老虎背。
我的小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好老虎,也是这世上唯一会来救我的好老虎。
我夸奖道:“小乖你好厉害,刚刚那只老虎冲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是我们家小乖能有它一半出息就好了。没想到,呵呵……那就是你啊……真是虎别多日,当刮目相看啊……”小乖越发神气了,扬起了身板,只恨不得能直起身子,用两只脚走路。
原来,那座石头山不远,就是青鸾峰。那白云焱也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情,选了个好地方。还好,还好,我还糊里糊涂拜了个厉害师父,不至于无家可归。
我从兜里摸出一颗清心丸服下,小乖驮着我,轻车熟路地上了青鸾峰。看到这一片凋谢的桃花,忽然感慨万分。
别了,楚殇。
眉梢心头轮几番,红颜辞镜花辞世。十里桃花葬春华,梦里离愫谁人知?
桃花林里传来一阵悠然的箫声,小乖悠着步子,向这那里走了过去。
我心下疑惑,难道老虎也中了这桃花瘴。桃花已谢,桃林深处,有一滩碧水,水中飘了几朵翩然盛开的莲花,白莲在月光的照耀下,别有一番出尘高洁的妖娆。
顺着白莲望去,碧水的那头,似是站着一位持萧的公子。隔着夜色,只能隐隐绰绰的见到他的轮廓,但单是这轮廓也已让人浮想联翩了。
柔肠百结,肝肠寸断的箫音从他的唇畔飘然而出。连心浮气躁的小乖都被蛊惑了,只轻了步子,一味地踏着水中自己的影子。
一曲终了,那人收了唇畔的玉箫,隔着苍茫的水面,仿若在静静地看着我,当然,他也有可能是在看小乖。忽然,他轻踏水面,行至我的面前。我这才看清他的面容,霎时间,脑子里闪过八个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的眼底有睥睨天下的傲气,有仗剑天涯的豪情,也有柔肠百结的缱绻。他飘然出尘,俊若谪仙的面容似是一种超渡,让人摈却尘世之中的所有烦恼。
他淡淡地看着我,唇边绽开一个释然的微笑,如若蝴蝶破茧,冲破了许多个无法丈量的年华。他道:“旖……阿双,我等了你很久了。”
“等我?”我受宠若惊地从小乖背上跳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他走到我身边,也不嫌弃我邋里邋遢,一把将我搂进怀里,轻声说:“阿双,我是你的师兄,嘉漠。”
明明是个陌生人,他身上好闻的芙蕖香味却让我没来由地觉得心安。呵呵,我也有师兄了。看来我不仅得了个师父,还白捡了个玉树临风的师兄。小乖绕在我们脚边,蹭来蹭去的,看来它也要抱抱。
嘉漠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我蹭破的绿裙子上。这般亲昵的动作由一个陌生人做来,我也只觉得理所当然,好似他就该这般无奈又纵容地看着我,然后宠溺地叹一句:“阿双,你又淘气。”
他同我说,小乖从今天晚上起就不大对头,一直在他的脚边蹭来蹭去,起初,他还以为小乖看上了哪家母老虎,嚷着让他去把关,也就没有理它。后来,小乖依旧不依不挠地又蹭又扯的,嘉漠这才想到——是我来了,便行到半山腰来接我。
我忽然想,还好小乖警觉,还好嘉漠懂它……不然,我就死无全尸了。
路过阎王桥,严叔远远地就侯在那里,见到我,他的眼底眉梢全是喜意,却极力隐藏。中年大汉的感情隐而不发,却朴实真挚。他喃喃地道:“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嘉漠喜笑颜开,说:“严叔,趁着师父今夜练功,倒是可以将我埋在桃花树下的几坛好酒挖出来,咱们不醉不归。”
刚刚瞧见他吹箫的样子,还以为我这师兄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不想,他的骨子里却透着这么一份豪情。我狭促一笑,问:“师父不准你喝酒?”
他一本正经地说:“今日事出有因,师父不会怪罪的。”
严大叔想来也馋得慌,也不再一板一眼的了,冲着嘉漠说:“我就说那日我闻到你身上有酒味,问你藏了酒在哪里,你还偏说是我犯馋,闻错了……”
嘉漠只是笑,却笑得很坦荡。他转过脸来,瞅了瞅我这个泥人儿,细心地说:“阿双,我去给你找套衣裳,你先去那后头的温泉泡泡。等你洗完了,下酒菜估计也就做好了,咱们再喝个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