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白云淼还是楚殇,他们都将我当做了旁人。我因为长得像沐曦灵岛的小主,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谁欠了谁的,终究已分不清了。
从那院落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我一向没什么方向感,走着走着,就迷了路。风吹开了一树凤仙花,人影乱东风,花开笑我痴。
我索性不走了,漠然地瞧着那株拦住我去路的凤仙花。
一个白色的影子忽然落在了我的身边,他双手叠抱在胸前,顺着我的目光,也瞧着那颗凤仙花,淡道:“你在看什么呢?”
他见我没有答话,就扳过我的肩膀,淡然一笑,道:“真是人比花娇,你这梨花带雨的凄迷模样倒很是让人可心。”
我无心听他调笑,眸中冷意如霜。他却很不识相,竟要探手来拂我额前碎落的散发,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蓦地对上他身后另一双乌黑冷峻的眼睛。
楚殇正立在我十步开外的地方,冷冷地看着我。他的身后,几株雪白的木槿开得甚是艳丽。
花枝料峭中,他倒像是这风景画中突兀出来的笔墨,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冷意,像一把蓄在冰里即将出鞘的冷剑。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记忆中,他那一双浸满春意的桃花眼总是漫不经心,似笑非笑。此时此刻,他面上连半丝笑容也没有,就像一滩毫无生意的死水,眉峰如剑,面白如纸。
“放开她。”楚殇冷道。
“若是不呢?”白衣人眉头一挑,唇角一勾,好似故意挑衅。
楚殇淡道:“云兄,因着你的一身清气,我敬重你。”他的眼神一转,泠然地说,“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跟你动手。”
白衣人唇上的笑意更甚,淡道:“云某随时奉陪。”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种戏码似乎并不适合他们。
我冷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定定地着楚殇,眼里竟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昨夜他和苏清韵一夜风月,今天倒仍旧有雅兴来管我的闲事。我淡道:“楚殇,我并不是沐曦灵岛的小主,不是你上官晰涵未过门的妻子。我想干什么,你似乎无权干涉。”说完,我示威似地攀上那白衣人的手臂。
楚殇的眸中忽然掠过一丝挫败的神情,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唇畔浮起一抹苦笑,道:“你自始自终选择的都是他。即算我们有婚约,也不过是一纸空文,没有任何意义。”
我心下一恸,随即泯然一笑。我选择的是谁,没有任何意义——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苏清韵,既然你已经将手放在了远离我的另一端,那么,即算我的世界倾塌,也与你无干。
我害怕我的眼泪泄露我的卑微。越发攀紧了那白衣人的袍子,漠然地说:“云大哥,我们走吧。”
那白衣人扬唇一笑,眼角微眯,似是颇为享受此刻楚殇的痛楚。他将另一只手覆在我的手上,眼光落在其上,淡道:“上官公子,你可听清楚了?”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输我一局。”
楚殇一句话也不说,眸子如夜一般沉寂。一滴泪自他眼中悄然滑落,似是暗夜中一颗孤寂的流星。我下意识地想将手从那白衣人手中抽开,不想,他却一个借力,将我拥在怀里。
我挣脱不及,却见到楚殇如闪电般腾空跃起,他的焕日剑也不知什么时候握在了手上,眸中隐忍的泪光已经凝结成坚冰,眼角细致的轮廓变得无比坚毅。剑锋上寒意陡生。
白衣人嘴角斜勾,雅然一笑,轻声说:“他终于肯出手了。”
说完,漠然地推开我,抽出腰上的佩剑,纵身一跃,迎上楚殇的剑锋。剑尖交缠,木槿纷纷落地。
那白衣人出手七招,忽快忽慢,式式不同。他的剑法乖张邪哨,就是我这个外行,也能看出剑气里凛然的邪意。他的剑锋蓝光乍现,漾起一阵花雨,纯白的花瓣在他的剑势里也变得邪性。
楚殇见招拆招,只有招架的本事,完全没有出手的空隙。第八招的时候,那白衣人的剑尖擦着楚殇握剑的右手而过,将楚殇的焕日剑挑了个空。剑客若是没有了三尺一寸的剑,自然就会露出空门,这对阵也就败了一半。
我呼吸一窒:楚殇旧伤未愈,如今又遇上个厉害的对手。况且,这个对手还是我惹来的,若是他再因为我受伤……
眼见焕日剑就要落地,楚殇一个侧身,足尖轻蹬近旁的一株梧桐,轻巧地握住了剑柄。白衣人以为胜局已定,未曾料到中途生变,他愣神的这会儿,楚殇已经用左手织成一个青色的剑网,牢牢地将他困于其中。
楚殇左手飞转,剑随心走,一剑刺出,剑锋微颤,剑光灼人。电光火石之间,我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挡在了白衣人的面前。闭眼前,映入我眼中的是楚殇陡然增大的瞳孔和收势已晚直逼而来的焕日剑。可是,想象中的痛楚却迟迟没有来,我睁开眼,见到焕日剑直愣愣地顿在我胸口一寸开外的地方。
楚殇的眼神阴霾晦暗,沉沉地扫过我的脸颊,声音冰冷如寒天霜雪:“甚好,你为了救他,连命都不要了?”
他的眼里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就如燃尽了的纸屑,一一寂灭。他毅然决然地收了剑,惶然地退了两步,转过身去,漠然地走了。
他的长剑被他受伤的右手拖在身后,鲜血沿着剑锋汇成一条血带,滴在铺洒在地的纯白木槿上,越发显得猩红刺目。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金色的余晖给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属般的漠然与坚冷,似一把利剑,在我的心上划开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