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的这篇你没写完,所以我有怨气,想出来找你;“第二,我的这篇你是写在纸上的,所以我有赖以依托的地方,如果你是写在电脑里的,那我就没办法了;“第三,这个要谢谢秦玫了,她给我画了画像,所以我的容貌才得以成型;“第四,那张画像被你姐姐撕掉了,这个就相当于你们人类死了之后被火化一样,肉体没了,魂自然也就出来了;“第五,也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点——我喜欢你,有着想要出来见你的愿望。我不奢求你也喜欢我,只希望得到你的认可。
“前两点很多人物都符合,第三点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符合,可是第四点、第五点,就只有我一个人有了。至于其他作者的人物,也一样的。如果他们爱上了他们的作者,并且有人设计了他们的面容,他们也照样可以来到这个世上。用你们的话说,这叫‘穿越’。”清禾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还跟陆潜渊开起了玩笑。
“喜欢我?那你喜欢我什么呢?我记得那时我不过是个父母双亡家里又没什么钱、与姐姐相依为命的穷学生而已。”陆潜渊这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清禾。
这个小姑娘,跟自己没半点血缘关系,可是的的确确是自己创作出来的,真是不可思议。这样的一个生命,对自己来说既陌生又熟悉,甚至比自己的女儿看起来还亲切些——当然他暂时还没有女儿。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的女儿是清禾生的。不过不知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这个“梦想”也真的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喜欢不就是喜欢了,哪里有什么为什么。你父亲为什么喜欢你母亲?你爷爷为什么喜欢你奶奶?你外公为什么喜欢你外婆?恐怕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你家庭如何出身如何经济状况如何,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这些都不是爱情的前提。
“一开始我也以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我喜欢。可是玄黎比你更好看,这些年来,我对他却没有半分心动。可见容貌也并不是爱情的必要条件。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的那颗心,其他外在条件都不重要。
“如果因为那些而喜欢上你,那么如果有一日有比你更好看、更有钱或者才华更出众的人出现,我岂不是要变心了?但是我喜欢的是你的心,只要心还在,哪怕你变老、变丑,甚至换一副躯壳,我对你的喜欢,也丝毫不会减损半分。”清禾的身体恢复了,四周的景象又开始变换。床没有了,房间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山和水;她的脚下也不似之前那样是一片虚空。
清禾觉得这环境实在是熟悉,仔细想了一下才发现,这里是五陵渡。 只不过他们现在在山顶,而不是和那天一样,在山脚下的草坪。
“那你刚才又为何说如果我不相信你的存在,你就会消失呢?”陆潜渊似乎并未受清禾的话语的触动,也没有因周围景象的变换而产生好奇。
“那我问你,你相信这世上有龙的存在吗?”清禾答非所问。
“不信。”
“那凤凰呢?麒麟呢?还有中国神话里的那些神仙、妖精,你觉得他们都存在吗?或者说,曾经存在过吗?”清禾追问。
“既然是神话,那不过是人们编出来的罢了,我自然不信。”陆潜渊刚想往下说,却似乎察觉到了清禾问这两个问题的用意,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想错了。
“如果我说,他们确实存在过,你信吗?信不信都不要紧了,即使现在信,他们也回不来了。像我们这些由人类虚构出来的形象,人也好神也罢,都是依托在人们对我们的思念和想象中才能存活的。当某个人在脑海里勾勒我们的形象和故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成形了,有些比较幸运的,自身形象可以落于纸上,就有了来到这个世界的可能。
“那些上古神仙和瑞兽,不是因为本来就存在、被人看到了才会到处流传,而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次数多了,相信他们存在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才来到这个世上,来到人们面前。所以古时的人民,是真的见过他们。只是他们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信念,才让那些故事里的神仙真的出现。
“后来啊,他们该住天上宫阙的就住宫阙,该在深山老林里修炼的就回去修炼,只是在每年受人们祭祀的日子才出来走个过场。随着岁月的流逝,见过他们的人都渐渐老了,病了,死了,能见到他们的人越来越少,甚至没有了。如此一来,相信他们存在的人越来越少,没有了可以依托的信念,他们也就不复存在了。你以为月球上的那么多坑是怎么来的?嫦娥和玉兔,真的在那里住过;而吴刚也确实在那里砍了一年又一年的桂花树。只是现在,都没有了。
“所以如果哪天你忘了我,或者不再挂念我了,我也会像那些上古神仙一样,销声匿迹;我会比他们更惨,他们尚且有故事流传在人间,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我的画像被撕了,记载我的故事的本子也零零散散的,不知所踪……”清禾像那天一样,将头枕在陆潜渊的肚子上。山上凉风吹过,将陆潜渊吹得越发清醒了。
“那为什么你大半年前才来找我,之前都不让我知道有你的存在呢?以前的日子,你又是如何过的?”听完清禾的叙述,陆潜渊的心里和脑子里都思绪万千。
“‘魂’和神仙到底还是有区别的,他们可以随意在你们的世界出入,而我们不可以,我们有自己的住所。你给我安排了怎样的环境,我便在怎样的环境里生活,至于你没有设定的内容,我自己也不清楚。比如说年龄,你并没有在我的故事里提及,一次也没有,所以在年龄上,我很模糊,只能根据自己的样貌编个差不多的。而且,我没有童年。我的故事你是直接从我青少年时期开始构思的,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和现在没两样了。
“我从‘出生’到现在一共九年,过一段时间就整整十年了。第一年我按照你的构思来生活,你让我哭我就得哭,你让我笑我便不能不笑,哪怕我觉得你借别的人物的嘴说的那些笑话根本就一点都不好笑。我们在你不知道的世界里,一遍又一遍上演着你笔下的剧情,不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连演员都不如。演员手里尚且有剧本,知道自己下一场该演什么戏,该说什么台词,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当我们把某一段剧情重复了上千遍的时候才发现,你早就没有更新了,没有为我们写接下来的故事,更没有给我们安排结局,于是我们自由了,即使你重新提笔将故事补完,我们也不用受你的约束了。就在这时,我遇到了玄黎。
“我以为他跟我一样,也是一个被作者遗忘的‘魂’,可是他的气场跟我们都不一样,我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是我们的管理者,更是‘魂’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之间的纽带。他说,我是几百年来唯一一个可以直接跟他交流的‘魂’,其他的‘魂’即使获得了自由,不用受作者摆布,也没法感受到他的存在,更别提看到他了。就好像下棋时,旗子不知道有棋手在操纵他们一样,他们还以为是自己在活动。
“之后的几年我一直在跟他生活着,在我们的世界里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学到了什么东西,你见过哪些人,你交了几个女朋友,合了又分分了又合,这些我都知道,都能感觉到。直到那天,我感知到你有危险,便求玄黎让我出来帮你。幸好后来赶上了,报了警。其实不不报警照样可以救你,可是那样一来,估计你第一次见到我就会觉得有问题,会小心提防,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后来的事想必你都能想通了。”天空逐渐变黑,清禾想起了那夜陆潜渊背着她,还唱歌给她听。
“还有件事——那天我们来五陵渡,你为什么不让我照相?”
“这个我也不清楚,是玄黎嘱咐的,他不让我多问。”
陆潜渊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而清禾却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陆、陆潜渊,该问的你都问完了,我也回答了,你的梦也该醒了,再不醒,我们就都没法醒了……”清禾说完便觉得自己的腿抽了一下,陆潜渊没能接住她,她从五陵山上坠了下来,一下子就醒了——是的,这就是平时人们说的“鬼压床”。
清禾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伏在陆潜渊的床边,脸上身上都是汗,陆潜渊正睁着眼睛望着她和玄黎。
睡梦中过了那么久,现实中不过一小时而已。这一小时里玄黎虽觉得无聊,却不敢松懈,他真怕清禾一去不复返。好在她成功了,她和陆潜渊都平安无事地醒过来了。
“倩倩她怎么样了?我刚才看到有人抢她的包,想帮她忙来着,没想到被人给捅了一刀。唉?我怎么在家里,不是应该在医院的吗?奇怪,伤口也不疼……”陆潜渊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梦里的事了?”清禾把玄黎拉到一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