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离大惊,立时反应过来这位安小姐应该就是自杀的那位了,真要命,东陶大人同岁喜都没对她提过。这下如何是好,这个让人猜不透情绪的王爷,应是对自己无甚好感的,不会真抓了起来吧。不行,那太悲伤了,千万不可以。干脆,就直接告诉了他实情,再好生求个情,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王爷!”萧墨离蓦地转身便朝萧存之跪了下来,“事情是这样的。我本不是这里人,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寻亲来的冀城,然后去找了东陶大人,他告知我要寻的人已经不在了。适逢那时南平将军护送的六名女子正在冀城歇息,其中一人,便是你说的安小姐,她早有一个很相爱的情郎,两人私奔寻不回了。丢了一名女子,南平将军和东陶大人都不能置身事外,我反正也无亲无故的一人了,就充当了安小姐,解了东陶大人的难。这些全都是实情,我本就无意想隐瞒你的。”
没想到纯粹瞎掰的剧情也能如此流畅,萧墨离此刻就想去看看萧存之的表情,怎奈那人没了一点声响,又不敢贸然抬头,怕又来个四目相对。
空气就这么流动地沉默着,等待判决的感觉真不好受。主要是萧墨离还跪在石地上,膝盖很容易就痛了,忍不住轻微挪动了点方向。
“怎么,如此矜贵,这就不舒服了么?”萧存之觉察到了她的动作,语气有暗讽。
“不敢!不痛!”萧墨离兀自白着眼,丝毫没收敛语气中的不满。真是好好地来受这份罪了,倒也想直接同萧存之说看在我们是一个本家的面子上就放了她呗。但是,这个王爷身上散发出的夺人气势令她哪敢这样胡言乱语。
“呵呵,”半响,竟听萧存之轻笑了两声,而后很随意地在萧墨离旁边坐了下来,向她一摆手道,“起来吧。”
“真的?”萧墨离着实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萧存之看她一眼,嘴角竟是有些微微扬起的,“那就是假的。”
哎呀,不得了,萧墨离饶有兴味瞧着身旁的男人,他刚可是同她开起玩笑来了?赶忙也坐了下来,边揉着膝盖边向他道谢:“真是个贤明的王爷呀!你这人倒也不坏。”
“我说——”
萧存之拖长着尾巴侧过脸去看着她,而萧墨离在那一刻也正好转过头去看他说什么——两个人,两张脸,相隔了就只有咫尺般近的距离。静默在他们前面的灯笼,无声地升腾着光亮,照得两人之间的光晕,直让萧墨离觉得暧昧。
“萧、墨、离么?”萧存之用迷离的眼神盯着她,继续着他方才要说的话,只是声音变得极低,低到只够身边的一人听得。
萧墨离这时忽然闻到了一股蛮重的酒味,原来是受酒精的刺激,难怪眼神变得那么怪异,不自觉摆正了头,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你知不知道啊——”萧存之忽然音调升高,“你一口一个‘你’一个‘我’的,叫得太顺口了吧,你难道不懂规矩吗!”
怎么,萧墨离一个心惊,刚还说他不坏,现在又来纠这个错了么。
理了下思绪,她开始了她说教般的回话:“王爷,我相信你是个觉悟很高的不凡之人。呃,原谅我又用了‘我’字。不然该怎样呢,称什么什么妾什么什么婢么?尊卑贵贱这些本就是统治者维护自己利益的说辞,人与人之间生来就应是平等的,没有等级、不分男女,都应该平等相待的。整个社会和谐了,自然是会发展的,你觉得是不是还算有道理啊!”
萧墨离觉得自己这一番说话真是太美妙了,喜不自禁地想去看看萧存之向她投来的赞赏眼神,一回头,就见了一个直挺挺躺在地上蒙头大睡的人。
萧墨离真是一脸震惊加无语,这真的是那个靖安王萧存之么?听说是比皇帝小了七岁的,那也确实三十出头了,怎么此刻就像个小孩子般。
“喂”萧墨离半移着身子将脑袋凑近他,“喂,王爷?萧存之?你真睡着啦!”
忽然,只感觉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拍上了萧墨离的脑袋直往萧存之胸口按,真糟糕,萧存之那左手的力量真不是盖的。
“喂,喂,你干什么啊!放手放手!”萧墨离在他手臂下挣扎。
“渊儿,别闹了……”萧存之呓语般喊了一句,“真好,又见到你了,渊儿……”
渊儿?萧墨离突然安静了下来,渊儿是谁?他竟然又把她错当成另一个人了,真是,要这样么,一晚上把自己弄错两次。
看这萧存之,叫渊儿叫得那般溺爱,他不该是喜欢那个慕杳的么,真是的,女人也太多了点吧。
现在怎么办,看这萧存之是睡着了,自己又被他按得动弹不得。而且这可是就躺在地上诶,萧墨离最担心有小虫爬来爬去了,就这么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萧墨离也不知什么时候眼皮撑不住,就在萧存之怀里睡了起来。
当萧存之的酒意退去,又被露水惊醒的时候,已约莫是五更天了。
揉了揉额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看看自己怀里,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脑袋!萧存之瞬间完全清醒了过来。
这个女人,自己怎么会和这个女人躺在一处!看她埋首在他胸口睡得酣甜的模样,萧存之真想立刻将她一把揪起来!
正要这样行动,却在看到一旁熄了火的灯笼时,昨夜的某些画面倏然浮现了出来:好像两人曾靠得很近,他又似乎说了什么;还记得她在滔滔不绝称谓问题时自己倒下去睡着的瞬间;依稀还听到她在唤他,依稀是看到了流渊的……
该死!萧存之在心里重重骂了自己一遍,是自己把她当成流渊了么?看来自己真是许久没饮酒了,昨天才喝了一点就……
又把目光投向萧墨离,这个女人,不是安路儿,她叫什么来着……
他正极力思索间,萧墨离倒也惺忪着眼睛醒了过来,看看自己靠着的不像是个枕头,又想了想自己是在哪——蓦地,直起了身子!差点就把萧存之给吓到。
面无表情地看了萧存之几眼,萧墨离站起来,提着灭掉的灯笼就要走。
“等等!”萧存之也理了理衣衫坐了起来。
萧墨离停住脚步,直觉告诉她不会有好事。
却听身后萧存之很诚挚的声音道:“对不起……”
呵,知道道歉,萧墨离有些不相信地回过头去看了他,你还真知道是你非压迫着我在你怀里睡了一觉的么。
萧存之却是淡淡勾起唇角道:“我忘了你的名字了……”
这家伙,虽说觉得像被人耍了般,但萧墨离就是发作不起来,甚至,在他说忘了她名字的时候,还有一丝被忽视了的落寞。
“忘了就忘了,小小名字,也不劳您记着!”萧墨离其实很讨厌自己这样,发小脾气的样子,真是好笑,可又不想他问什么就答什么。他忘了、告诉他,再忘、再告诉他么,才不要!
“那我就当你是安路儿咯!”萧存之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喂,我说,”萧墨离忍不住了,“你倒是多大年纪了?”
“三十有三,怎么?”
“呵,拜托大叔,你都过而立之年的人了,能正经点不?”萧墨离一脸无奈模样。
萧存之被她这话弄懵了,“你刚说什么?大叔?你说我是大叔?!”
萧墨离甚是得意:“对啊,不就刮了胡子么,长得显嫩也改变不了你已是大叔的本质!三十三,足足大了我十岁呢!”
等等,十岁,萧墨离忽然涌出了异样的感觉,这人倒这么巧地符合了她以前一直嚷嚷的要找一个大她十岁的男人结婚的条件。
“你说我大你十岁?”萧存之有些不信的样子,“你难道有二十三了?”
萧墨离点头:“怎么,是不是觉得本姑娘还要年轻几岁啊!”
萧存之故作叹息地摇摇头:“原来是个老姑娘了。”
“你——”
“不陪你聊了,再会了,安小姐。”萧存之故意加重了“安”这个字。
知道萧存之在激她,但萧墨离此刻却是真心想让他知道了自己名字的,于是干脆顺了他的意,对着他还没走远的身影大喊道:
“我叫萧墨离——墨香的墨,游离的离——和你一个本家,知道没!”
走在前方的萧存之,听着身后女子的呼喊,不自觉会心笑了起来。
缓缓举起左手,向后面的人作了个再见的手势,以示他知道了。
墨香的墨,游离的离,萧、墨、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