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无险地涉过了清凛的湖泊,萧墨离舒了口气,本以为萧存之会立刻放开她的手了,却不料他一路牵着她找到了村长。
一把年纪胡髭灰白的村长认真听完了萧存之对此行来意的叙述,禁不住唏嘘一番,叹慨着带领二人来到了一小屋里。
屋里并没人住,却是本就点着灯。
一张还算大的木床,上面被子整齐叠着。另外就是一副桌椅,此外,再无其他。
萧存之的手若无其事地拂过桌沿,指尖没有一丝尘埃的沾染。
“这里……就是澹台老兄的住处了。”村长解释道,“溟儿带他爹离开这里到外边寻医之后,这屋子我们每天都会轮换着帮他们打扫,这么多年来,每夜都会点着一盏灯,为的就是某一天他们父子会不会就回来了。本以为溟儿会有办法治好他爹的病,谁知,竟等来了澹台老兄的……”村长说到这边,不由大叹一声,赶紧拭了下又流下来的老泪。
两个萧姓人氏立在一旁。
萧墨离依旧抱着瓷罐忘了放下来。
萧存之在村长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村长收拾了下情绪,又对他们二人道:“真是辛苦你们了,天色已晚,不如老朽去打个水,你们夫妻两就在这间房泡个脚睡下吧。”村长脸上堆起了为难的笑,“本来该带你们去我家歇着的,只是……晚了,也不及收拾个干净房间了。”
“没事的。”萧存之淡淡地笑,说话也很柔和,“村长您去歇息吧。”
村长点着头,注意到了依旧被萧墨离抱在怀里的瓷罐:“澹台老兄的骨灰我就先带走吧,明早召集村民为他哀悼!”
萧墨离听了,忙礼貌地将瓷罐递了过去。
村长走了没多久,就有一妇人装扮的女子端着热水进了他们所在的屋子。
来人笑吟吟地帮他们整好铺被,招呼着他们快些睡下就走开了。
萧墨离看着那女子掩上门离开,不由“咦”了一声。
“怎么?”萧存之听得她的疑惑,上前走着将门重新打开,见着门槛外摆着的一排燃着白烟的药草。
原是这样……
萧存之心领神会地一笑,刚就发觉那女子的身影在门外停了几秒才走开,原是在为他们摆放驱虫的药草。
继而将门关上,接着他方才的话对萧墨离说道:“那女子该是村长的儿媳,你可有看出来。另外,这地方倒也适合你住,虽说处于山脚下,点了药草,反倒不会怕有蚊虫来招惹你了。”后半句话,明显得有调侃的意味。
萧墨离装作没听见,瞥他一眼,兀自坐在椅子上脱了鞋泡起脚来了。
却是甫一把脚伸进水里就被烫得叫了出来,双脚立刻抬起悬在了半空中。
萧存之看她那囧样,近身过去,眼神扫了眼萧墨离脚底,淡淡道:“磨泡了?”
萧墨离支吾一声,瞧了眼方那女子端来的木桶里还剩着的小半点水,抬眼对着萧存之道:“要不你先洗吧。”
心里盘算着待萧存之洗完,剩的那点水应该会降到合适她的温度了。
却见萧存之出人意表地将那剩下的一点水全数倒进了萧墨离悬空着双脚在其上方的木盆里。
本就不多的水,萧墨离还要分两人份来用,萧存之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来那村长儿媳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共用一盆水,本来夫妻间,自是妻子先伺候了丈夫洗毕,然后自己再稍稍弄一下而已。
现在,就让他萧存之吃亏下好了,不用萧墨离你个不合格的妻子伺候着了,两个人同时洗罢了。
萧墨离瞪大了眼看着萧存之搬了张凳子自她对面坐下,从容地脱下鞋子就要把脚伸到木盆里,登时讶然道:“你?!”
萧存之就是那样一脸风淡云轻地看她,回应道:“我?”
说话间,径自伸手向着萧墨离的膝盖,用力将她悬在空中的脚给按进了盆中的水里,然后便是萧存之将自己的脚覆到了她的脚上,不让她从水中挣脱。
那水对萧墨离来说真是热极,这样被萧存之的脚压迫着不能透气,萧墨离怎么受得了。
而且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已让萧墨离惊诧不已,如果说双脚的接触可以理解为是亲密动作的话。
那水烫得萧墨离的脚底极为吃痛,整个就是蒸得红彤彤的状态了,萧墨离徒劳抗争着大呼小叫,但萧存之就是一脸的宠辱不惊,不就忍痛一会儿么,之后便舒坦了。
自然,萧墨离叫喊了一会也就安静下来了,脚底渐渐涌上来的舒适感令她很是受用。
萧存之见了她铺陈在眉眼间的满足感,也就移开了覆在她上面的双脚,往两边放置,将萧墨离的脚圈在了中间。
萧存之的肤色本不黑,但怎奈萧墨离的脚捂得实在是太白,于是,两双脚摆在一处,这颜色就分明了起来。
萧墨离先前很自然地将裙子捋至了膝盖处,没有意识到小腿完全暴露在了萧存之眼下。
萧存之的目光也非刻意地转到了萧墨离小腿上,入眼处,肤质细腻、莹润光滑,不是没有几两肉的那种细长,但也算得匀称。
他这样沉默着地注视,萧墨离自是感觉到了,不确定地瞅他几眼,真的就发现萧存之的目光是停留在她小腿处的,一时脸上的火烧竟似蔓延到了全身,萧墨离腾地放下裙角,脑袋一个抽风,伸手到萧存之脖颈处把他的脸给抬了起来——如此令人错愕的举动,诧异到了他、也包括萧墨离自己。
她的手触在萧存之的脖颈处、只轻微用力便抬起了他的头,如此暧昧地、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做出了此种举动,更像是情人之间的挑逗,萧墨离自己都怔怔然,急忙撤下手,避开萧存之深如墨的眼睛,乱喊了几个字道:“别看了!又不好看!”
同一时间,萧墨离把脚伸盆的那刻,她听到了萧存之意犹未尽的一笑。
惯性地抿抿嘴,萧墨离不想去顾及他那笑里的深意,马虎地擦了下脚,就直直往床上躺去了。
留下萧存之一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
萧存之一人粲粲然坐着,想起前一刻的情景,忽地又是一笑。
也就抄起了一旁的布巾,拭干净脚后,卸下外衫,来到床边。
愣了一秒,方才躺了下去。
因为没有多余的铺被,所以让其中一个人打地铺是不可能的了。
也就是说,他们不得不盖同一张被子了。
掀开被角的时候,萧存之发现了萧墨离穿戴整齐地背对着他面对着墙面躺着,眉间微皱起,唇角却是不同步地泛起了一丝自己都未曾觉察的轻笑:“你,就这么糟蹋上好的衣料么?”
“啊?哦。”萧墨离明白了他的所指,故意装出很累了、就快要睡着的声音又“恩”了一声。
天知道,她有多紧张,这可是二十多年来,除去父亲,自己第一次同一个男人……一个陌生……至少算不上熟悉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
萧墨离神经紧绷着,一时间完全不可能入睡,虽然心里清楚,这男的,压根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
萧存之看了她的反应,微微摇头,也就在她旁边躺了下来。
萧墨离同墙面极其贴近,以至于留了很大的空间给身边的人,萧存之的左边身侧紧挨着床沿,所以两人中间倒还有不小的空隙,也真亏了那床被子有那么大。
忽然间,萧存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本仰面躺着的他突地将头转向了萧墨离。
看了一会,萧存之终于半坐起身子,伸手过去,欲替萧墨离取下头发上那些或是固定或是装饰作用的、簪子类的东西。
觉察到他在碰她的头发,萧墨离立时捂住头发惊惶地坐起,却见萧存之手上已多出了本在她发上的簪子,萧墨离捂着头发的手也感觉到了底下青丝散开的动静。
“你做什么?”萧墨离喊着质问他的时候着实一脸的不解。
萧存之表现得像是很疑惑她这样的反应般:“戴着这些东西入睡……舒服么?再者,我还怕它们,不小心、刺到我。”
萧墨离自是辩驳不出什么,念着萧存之本就是好心,也无可厚非,只好有些泄气道:“可是头发散了,明天我自己又不会像岁喜那样打理得那么好!”
萧存之将取下的簪子放好,想起来吹了灯,复又躺回了原来的姿势,口中淡淡道:“担心这个么……那还是好好睡一觉吧,很晚了。”
黑暗中,萧墨离兀自抓抓头发,也无奈地重又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听得她轻轻说了声“谢谢。”
“恩?”萧存之发出不解的鼻音。
背对着他的萧墨离,未闭上着眼睛,解释道:“脚底很舒服,不那么疼了。”
对此,萧存之并不作什么表示。
又过了一会,忽听萧存之开口道:“你有觉得冷么?”
“……还好。”萧墨离挺快地回答了他。
听着两人的声音,真真是清醒。
“我是指……我们两人之间大段的空隙,可以灌进很多的风。”
“哦。”萧墨离听了,翻过身也仰面躺了起来。
两人中间被子本高起漏风的地方,现在就平整地同床铺挨着了。
“那么……晚安。”萧墨离在黑暗中忽生安心地闭上眼,对身边人说道。
山脚下村庄安寂的夜晚,微微透出些月晕的此间小屋内。
有两个人安稳睡着的气息,竟似很有默契地,几乎在相同的时刻,按着韵律起伏承转。
月亮细如蛾眉,远远挂在山林间的某节树梢上,不动声色看护着这一村睡得安然的人们。
寂寂的夜里,某些窸窣的声响,也不知是哪个翻了身,又是哪个的手触碰到了哪个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