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曹洞“五位君臣”之说。何为五位君臣?是指正位、偏位、正中偏、偏中正、兼带(兼中到)。”又问:“我手何似佛手?”闲云:“月下弄琵琶。僧便喝。师曰:彼此相钝置。杨岐一句,急着眼觑,长连床上,拈匙把箸,下座
《曹山本寂禅师语录》云:
师曰:正位即空界,本来无物。舍事入理。兼带者,总之,临济“三玄三要”、“四宾主”与“四料拣”并非孤立的教授方法,在接引学人的实践中,都是可加以灵活运用或同时运用的手法。《人天眼目》对此说得很明白:“踞地师子者,发言吐气,威势振立,百兽恐悚,众魔脑裂。探竿者,探尔有师承无师承,有鼻孔无鼻孔。影草者,欺瞒做贼。看尔见也不见,一喝分宾主者,冥应众缘,自有宾有主也,照用一时行者,一喝中,自有照有用,一喝不作一喝用者,一喝中具如是三玄三要、四宾主、四料拣之髅。”有人认为,“非特临济宗喜论三要,石头所作《参同契》备具此旨。窃常深观之,但易玄要之语为明暗耳”。纵观佛教丛林,可说历来都是临济禅宗的天下,这一兴盛与其宗风自当有紧密的关联。临济因设三玄三要,四宾主、四料拣且使用棒喝之接引学人之法,而凸显了临济一派宗门特质,引领了禅宗发展的新方向。从禅风上言,法眼宗宗风与临济宗宗风有较大差异,“临济宗风最为强劲”和刚猛,而法眼却无此猛烈之禅风。因此,法眼宗平实质朴的语言表达与临济这一强劲刚猛的禅风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临济宗入宋之后,得到广泛性的流布与发展。黄龙、杨岐均由临济宗流出,故系临济一脉,其禅法、禅风自然秉承临济遗风。法眼宗的禅风与黄龙、杨岐二宗也有同异之处。
临济子弟黄龙慧南(1002—1069),在石霜楚圆门下悟道,因住江西黄龙山,故其所开创之一宗被称谓“黄龙派”。慧南在继承临济禅法与禅风的同时,在教学上接引学人的方法上还突破陈规、推陈出新,而创立了所谓的“黄龙三关”,一显黄龙派之禅风独有特色。《人天眼目》云:
南禅师问隆庆闲禅师云:“人人有个生缘,上座生缘在什么处?”闲云:“早晨吃白粥,至晚又觉饥。偏位即色界,有万象形。”又问:“我脚何似驴脚。”闲云:“鹭鸶立雪非同色。”黄龙每以此三转语,垂问学者,多不契其旨。而南州居士潘兴嗣延之,常问其故。龙云:“已过关者,掉臂径去,不堕诸有,从关吏问可否,此未过关者。”复自颂云:“我手何似佛手,禅人直下荐取,不动干戈道出,当处超佛越祖。我脚驴脚并行,步步踏着无生,会得云收月皎,方知此道纵横。生缘有路人皆委,水母何曾离得虾,但得日头东畔出,谁能更吃赵州茶。”
可见“黄龙三关”,即是指“人人有个生缘,上座生缘在什么处”、“我手何似佛手”、“我脚何似驴脚”三句问话。慧南以问话来设三关,其意在于勘验和开示学人,使学人能够领悟语中真意,当下契入禅宗悟境而开佛知见。黄龙三句,是慧南的门庭设施,自然代表了慧南的禅风特色,然“三关”也只是接引学人的一时之方便。学人切不可执著于三句之问答,话是指而非是月,故学人自当“得意忘言,得鱼忘筌”。虽黄龙三关具体的言说内容与法眼宗禅师言说之词不尽相同,但是从“句意合机”的机语或偈语之意象层面来看,黄龙之问与法眼之问所涵藏的“句意合机”之意似难有根本性之区别或不同。
杨岐派系临济子弟方会(992—1049),在石霜楚圆门下悟道,后居袁州杨岐山,传法收徒,自成一派,是为“杨岐派”。方会虽继承了临济禅法禅风,但是在向门徒、学人传授禅法的实践中又有自己的特色。
首先,临济“棒喝”之风仍犹在。《联灯会要》云:“僧问:‘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师云:‘有马骑马,无马步行。’云:‘少年长老,足有机筹。’师云:‘念汝年老,非染非净。非正非偏,放你三十棒。”《杨岐方会和尚后录》亦云:“师便喝云:甚么处去也?僧作女人拜。师云:归来与尔三十棒。师乃云:杨岐令下,已在言前,作么生是正令?喝一喝,便下座。”可见,杨岐的临济“棒喝”之作风,仍然可以从“放你三十棒”、“喝一喝”中看出来。不过,方会有所不同的倾向是:大有以“拈拄杖”之举动来代替“棒喝”之意趣。《联灯会要》云:“示众云:不见一法,是大过患。拈起拄杖云:穿过释迦老子鼻孔,作么生道得脱身一句,向水不洗水处,道将一句来。良久云:向道莫行山下路,果然猿叫断肠声。”又载,“示众云: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拈拄杖,划一划云:山河大地,天下老和尚,百杂碎,作么生是你诸人鼻孔。良久云:剑为不平离宝匣,药因救病出金瓶”,“师问僧:云深路僻,高步何来。云:天无四壁。师云:踏破多少草鞋。正中偏者,背理就事。师云:一喝两喝,又作么生。云:你看这老和尚。师云:拄杖不在,且坐吃茶。”《五灯会元》亦云:“示众,一切智通无障碍,拈起拄杖曰:拄杖子向汝诸人面前逞神通去也。掷下曰:直得乾坤震裂,山岳摇动,会么?”从中不难看出,“拈拄杖”说禅实为杨岐教学之一大特点。这一特点,似乎在法眼宗开示学人之时并不常见,可视为两宗教学风格之不同处。
其次,以“圆相”说禅,与沩仰宗之“圆相”有同工之妙。“圆相”是沩仰宗一宗风显著特点,杨岐路方会开示学人时,故曰虚玄大道。无著真宗,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联灯会要》云:“慈明忌辰设斋,众才集,师至真前,以两手揑拳,安头上,以坐具,划一划,打一圆相,便烧香,退身三步,作女人拜。首座云:休捏怪。师云:首座作么生。座云:休捏怪。师云:兔子吃牛奶。”又云:“第二座近前,打一圆相,便烧香,退身三步,作女人拜。师近前,作听势,座拟议,师打一掌云:这漆桶,也乱做。”从上述所引用之内容,可以看到杨岐也十分注重圆相之法。可见,杨岐的禅风不仅有临济遗风,而且还兼具了沩仰说禅之法,足见杨岐禅风之圆融精神。此外,杨岐禅风还显示出了临济“四宾主”之勘验作风,《五灯会元》云:
师顾视左右曰:参头却具眼。问第二人:欲行千里,一步为初,如何是最初一句?曰:到和尚这里,争敢出手。师以手画一画。僧曰:了。师展两手,僧拟议。师曰:了。问第三人:近离甚处。曰:南源。师曰:今日被上座勘破,且坐吃茶。问僧:败叶堆云,朝离何处?曰:观音。师曰:观音脚跟下一句作么生道。曰:适来相见了也。师曰:相见底事作么生?僧无对。师曰:第二上座代参头道看。亦无对。偏中正者,一喝中,安知有关吏,放你三十棒。
从上述杨岐禅师与学人的禅宗机锋来看,虽然学人一度间的言说方式显示了其较深的“见地”,但是在明眼人杨岐禅师的多面勘验下,从上先德,故杨岐无疑是主的身份,而学人则是宾的身份,“宾主”之相十分明显。而法眼宗禅风中要特立主宾的情形则不是很明显。
再次,有“雾锁长空,风生大野”与“坐断乾坤,天地黯黑”之气象。《杨岐方会和尚语录》云:“师入院上堂,僧问:如何是杨岐境?师云:独松岩畔秀,猿向下山啼。进云:如何是境中人?师云:贫家女子携篮去,牧童横笛望源归。师乃云:雾锁长空,风生大野,百草树木作大师子吼,演说摩诃大般若,三世诸佛在尔诸人脚跟下转大法轮,若也会得。功不浪施。若也不会,莫道杨岐山势崄,前头更有最高峰。”又云:
坐断乾坤,天地黯黑,放过一着雨顺风调。然虽如是,俗气未除在。僧问:欲免心中闹,应须看古教,如何是古教?师云:乾坤月明碧海波澄。进云:未审作么生看?师云:脚跟下。进云:忽遇洪波浩渺时如何?师云:放过一着十字纵横,又作么生?僧便喝,抚掌一下。师云:看者一员战将。进云:打草蛇惊。师云:也要大家知。
上述引文表明,杨岐这一“雾锁长空,风生大野”与“坐断乾坤,天地黯黑”的宗风之气象,显然与云门宗“涵盖乾坤”、“截断众流”之宗风特点有异曲同工之妙,故洪修平先生指出,“方会的禅学思想和接引方式既继承了临济的风格,又融合了云门的特色”。而且杨岐禅风也与法眼宗“一切现成”之精神无有二致。杨岐云:“山河大地,目前诸法,总在诸人脚跟下。”这即是说佛法广大,遍周法界,推此一位,无所不包,所谓“一切法皆是佛法”,而一旦学人与禅者顿悟和洞然明白,则万机顿息、一切现成。可见,杨岐的这一禅风精神与法眼禅宗所言的“一切现成”不无一致,亦与德韶“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之语也无不契合。
最后,“一要”、“一言”、“一语”与“一句”之简洁禅风。《杨岐方会和尚语录》云:“上堂云:百丈把火开田说大义,是何言欤。杨岐两日种禾,亦有个奇特语。乃云:达磨大师无当门齿。上堂。杨岐一要,千圣同妙,布施大众,拍禅床一下云:果然失照。上堂。杨岐一言,随方就圆,若也拟议,十万八千,下座。上堂。杨岐一语,呵佛叱祖,明眼人前,不得错举,下座。上堂。’”又说:“念汝乡人在此,对学人之手势比划或圆相之举止,终于露出了马脚,无所不含,一时间盛行于僧俗两界,于新丰山。”这段话概括了杨岐教示学人的教学特点,即“一要”、“一言”、“一语”与“一句”几个方面。这体现了杨岐一宗,“有时运用十分简洁犀利的语言向门下宣示禅法”的风格。可见,杨岐之门风有简洁明快之特色。此外,杨岐门下的僧人大慧宗杲(1089—1163)因不满于曹洞之“默照禅”而倡导看话禅,提倡学人参话头、看话头,即禅悟禅师的话头语意,从而达到觉悟本心的目的。临济一宗的“看话禅”在宋代极为流行,最妙最玄,成为禅僧与居士喜闻乐见的禅修形式。这一参话头禅的修炼之禅风与法眼宗的修行作风亦有明显之不同。
总体而言,临济禅法,多彩、多姿亦多样,并具有极大的包容性,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体现了临济一宗广大圆融之宗风气象。不仅临济宗有汇聚各家禅风的特色,而且各派禅风均有归向临济宗禅风的倾向。或许此正为临济一宗经久不息、长盛不衰之内因与内理!
三、法眼宗与曹洞宗禅风之同异
法眼宗与曹洞宗皆为青原一系法派,故他们在禅宗思想主张上则无根本性之区别。而二宗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开宗立派者悟法的经历和传法的方式略有不同而已。曹洞宗的禅风绵密,不仅有五位君臣之说,而且也有偏正回互之论,更重在以偏正回互来言说理事不二和理事圆融。曹洞宗入宋后,临济一宗的浮山法远(990—1067)禅师受曹洞警玄(948—1027)禅师之托付而代其觅徒传法,继而由法远禅师门徒义青(1032—1083)兼习临济和曹洞禅法并传承曹洞法脉而使该宗具有了较强的生命力,而在后期又由宏智正觉禅师开出了“默照禅”法,则进一步推动了曹洞宗的发展。法眼宗与曹洞禅风的相同之处均在于禅风的绵密,即所谓法眼宗禅风有曹洞宗之“道枢绵密”。此外,法眼宗与曹洞宗均重视以理事关系来言说禅法的思想意趣则是相一致的。不过,法眼宗与曹洞宗禅法的差异主要表现在法眼宗无“五位君臣”之说和“默照禅”法,而曹洞有“五位君臣”之说和“默照禅”法上。
曹洞宗一宗为洞山良价与曹山本寂共同开创,系青原一系法脉。因本寂(840—901)大倡导“五位君臣”之说,形成曹洞一家家风。然而,确切地说,如果说良价(807—869)是曹洞宗理论与方法的创立者,那么本寂则是这一理论与方法的实践者。故有学者认为:
洞山良价之所以成为曹洞一宗的创立者,在于他直承石头希迁、药山惟严与云岩昙晟,总结发明,提出了一整套包括功勋五位、正偏宛转、三渗漏和三路接人等方法、范畴在内的理论思想与修行实践体系。而这一套独特的体系,其展开运用与丰富完善又是由他的弟子曹山本寂来完成的,其间之亲切紧密不可分割,故“曹洞”连称自为允当。
上述一段话言明了洞山的禅法之源,乃是承接石头希迁、药山惟严与云岩昙晟法派。引文不仅指出了洞山功勋五位、正偏宛转、三渗漏和三路接人的方法,而且也表达了洞山良价与曹山本寂禅法、禅风之间的紧密关系。事实上《五灯会元》对洞山创宗一事说得很明白:
师自唐大中末,当详审辩明。,接诱学徒,厥后盛化豫章高安之洞山,权开五位,善接三根,大阐一音,广弘万品,横抽宝剑,剪诸见之稠林,妙叶弘通,截万端之穿凿。又得曹山,深明的旨,妙唱嘉猷,道合君臣,偏正回互。由是,洞上玄风,播于天下,故诸方宗匠,咸共推尊之,曰洞曹宗。
这不仅说明了曹洞一宗之由来,而且也点破了曹洞一宗的禅法和宗风特色,即“五位君臣”、“偏正回互”的教学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