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德妃娘娘,见过四哥。”十三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完全不顾房中的古怪气氛,即使外面是萧瑟的寒冬,但他的脸上仍旧洋溢着如春风般的笑容,甚至额头上还出现了少许汗珠。
“娘娘的病现在如何?”胤祥孝顺的问。
“还是老样子,这蔓琦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德妃这一回答,顺利的又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
“这,”我能感觉到胤祥的目光向我射来。“蔓琦的医术确实很高,她那日不是说可以慢慢调理,可以防止病发吗?”胤祥终于察觉了气氛不对,开始小心的为我说话。
“回十三爷,奴婢是这样说的,但是慢慢调理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奴婢只是说可以尽量防止病发,并没有说可以医好。”语速明显的加快,甚至言语中有些许的不耐烦。我想,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想再一味的懦弱了。
嘭!
“你这是什么意思?”四爷突然狠狠的拍了桌子。“你倒是有一堆歪理。”
“奴婢……”一句话的音尚未落地,便被胤祥的话盖了过去。我努努嘴,郁闷想跳脚。
“四哥,你先别生气,娘娘现在不是没事吗?何必动这么大气呢?更何况,娘娘除夕夜那日不就是蔓琦医治好的么?我相信蔓琦的医术,要不再过些日子,看看有无起色?”胤祥可算是为我说尽了好话。
听了十三的话,德妃忽然沉默了半饷,她微闭着双眼不知脑中在思索着什么。
“你这样说也有理,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德妃突然伸出小指指向我。安然的样子让我看了直冒火气。
什么意思嘛,整我啊,前一秒那样积极的将罪名往我头上安,下一秒钟却让我离开!潦草的福了福身,我转身就走。你以为我想在这里戳着啊!
顾不得外面的冰天雪地,我飞快的冲了出去。从心底冒出的一股凉意,慢慢,慢慢的蔓延至四肢,大脑……终于明白了德妃的良苦用心,前几天我还曾天真的以为德妃相信了我和胤祯的事,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伪装……她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而今天,她终于等到了。
“欸,蔓琦,你干什么去?”是水玉的声音。可是现在的我谁也不想理。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想跑,逃离这个地方——永远逃离!
竟又跑回了这里,御药房。推开曾经的房门,仍旧是熟悉的场景,可早已物是人非。屋内因许久无人居住而落了一层薄薄的尘埃。这就是时光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吗?薄薄的一层尘埃,用手一抹,便没有了,可是于我而言,在永和宫的记忆就如刀刻般深深的扎在心底。
心湖翻滚,留下的唯有苦涩与酸楚。
我将自己蜷在冰冷的墙角,双手紧紧地抱住双肩,颤抖着哭了起来。
“蔓琦,刚刚跑过的真的是你,我以为我看,花了眼。”霍瑾本推开房门随意的说着,但看到我的样子,话语微微停顿,甚至连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
“霍瑾,我突然觉得累了。那种发自心底的累。以前的时候我们挑灯夜战,也不过是辛苦,可是在这里,却是心苦。”我用手指着自己的心头,眼中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到泪和着风在我的脸上一刀一刀的滑落。
“告诉我,出什么事了。”霍瑾的声音变得柔软,他浑不在意的坐在我的旁边,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肩头。
“前几日,我与十四爷在永和宫的后园相遇,被他人看到眼里,传出了闲话。原本只是一些宫女在编排这件事,我也就忍了,没想到今日德妃也因这件事向我发难,借口她的病没有好转来找我的麻烦,刚开始我真的是以为她在因为这件事生气,心中虽有怨气,但仍旧是我做的不好。可是转眼间又没事了,她明显就是闲的没事在找我的麻烦!”我抽抽搭搭的说着,觉得身子愈发的冷了。
“就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霍瑾如同哄妹妹般为我擦去泪水,我别扭的扭头躲过,却听到了霍瑾微不可闻的笑声。
心中微微恼怒,“你究竟是不是在安慰人,什么叫小事,什么又叫大事?”哭过之后,心中觉得好受一些,也觉得是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可是仍旧不愿听到霍瑾对我的奚落。
“唉,他们说的也不尽是错的,十四爷确是喜欢你的。”霍瑾站起身来,随意的在我的屋内溜达着。
“你还说!”我生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随手在地上利用灰尘开始涂鸦。
“待心情好些了就赶快回去吧。”霍瑾催促着,“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恩,那你先忙,我想自己再静一下,不用担心我。”我向他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脸。可他却毫不给面子的摆摆手:“你还是不要笑了吧!”
霍瑾走后,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一次地情绪反常究竟是因为什么。脑子里面像浆糊一样,所有的事件一齐涌来。是的,宫女们的排挤,德妃对于我医术的不信任,甚至最后发现她就是在找我的麻烦,这些应该都是诱因,而真正的原因却是:这宫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一个笑脸,一副哭颜,一副笑容,一珠泪滴——都可以是达到目的的工具。
不经意间的一个话语,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里都可以蕴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累了,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可是生活却从不给人第二个选择。
那就坚持下去,恩!我轻拍大腿,尝试着要站立,可是双腿早已坐的发麻。我狠了狠心,强忍着下肢的不适,站起来的那一霎那,我笑了,笑容比阳光灿烂。
太阳已慢慢的向西移动,我看天色已晚,却仍旧不愿回去,仿佛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于我而言都是一份解脱。就让我再放纵一回,最后一次,反正现在回去不是被水玉盘问,就是要听那些宫女说一些闲言碎语,今天的事,不一定又被传成什么模样了。
静静的立在窗棂前,看着太阳从亮亮的金黄转为微红,再转为极为浓重的夕阳红。一眨眼,一颗星星已跃上天际。回去罢,早晚要回去的,面对,勇敢的面对,一直是人生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夜色朦胧,我悄悄的回房,不想惊动任何人。可是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我却看到一个僵直的身影立在眼前,转头,我瞬间对上了那双凌厉的黑眸。
心中猛然想起上午小顺子曾给我传过话说今晚十四爷会在房中等我。我竟然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见过十四爷。啊!”我抬首,不满的看着他的用一个食指毫不犹豫的挑起我的下巴。
“你哭过?”十四的声音顿时软了下来。“是因为今天四哥责骂你,还是……”
“十四爷无须瞎猜,奴婢已经没事了。”我急急的挣脱了十四,回头关上房门与窗子,外面呼啸的风在我的耳畔戛然而止。
“那天在后园的事,对不起,我不知道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可是我不过是,不过是想多了解你,多和你接触一点。”十四的黑眸如海,荡漾着层层涟漪。
“胤祯,我们就到这里吧。我累了,不可能的事情你就不要在做努力了,那个赌,就当是我输了行不行?你要怎么样都行,就是这件事情,我希望你放弃。”
“你还是不相信我,如果你相信我你就不会这样。我说过喜欢你,所以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护我周全?十四爷,我不是小孩子了,也不需要你去保护。更何况,在这里,有太多的事情你管不了。”
“可是你的事我就要管。”
又是在吵架吗?我轻笑,仿佛每一次见到他都不可避免的要吵上一架。
屋里闷闷的,让我觉得透不过气来,走到窗前,刚刚开一个小缝,凛冽的寒风就迫不及待的挤了进来。整个房间,静的只听得到风吹过的声音。
“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你把这个收下。”说着,他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我没有回头,继续让寒风吹着我的脑袋,希望这样我能够清醒一些,更清醒一些。
“你,最好披上一件衣服,不要感冒。十三哥今天下午很担心你,我会去告诉十他你已经没事了。那我先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胤祯的声音轻轻地敲在我的心田,我不敢回头,就让视线一直投向远方那黑茫茫的一片。
门开了又关。
回头,看见桌子上孤零零的躺着一个信封,在它身旁,还有早上我为自己沏的茉莉花茶。
将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嘴里,胸中,没有留下茶的清香,却是满口的苦涩。
将茶杯扔在一旁,我顺手拿过信封,慢慢的把玩着。任心中思绪翻滚。
“叮……”我一个不小心,一个簪子竟掉了出来,我忙捡起来,将信封口朝下,让其中的东西尽数落在桌上。才知道这信封中装着一个簪子,一对耳环,还有一封信。
展开信纸,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密密的小楷,十四的字写的很是漂亮。虽然是楷体,但字里行间仍旧能够看出一份飘逸与雅致。
信中写到: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蔓琦,你可知我不爱野花,但念蔓草之心?
眼眶湿润着,我忙顺手扔掉信,但看它落在冰冷的地上,终是不忍,又将它捡了起来放在桌上,只是视线,再也不敢碰它一分。
拿起簪子和耳坠细细的打量,这簪子做的很是精致,通体银白,在末端密密的刻着蔓草纹,一条压着一条,尽显妖娆之态。而成片的蔓草仿佛一点点的生长,蔓延至簪头,从头至尾,蔓草愈来愈密,呈现出极尽繁盛的样子。银簪上没有多余的流苏,没有更多华丽的装饰,但简洁大方的样子让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而那耳坠,竟是用水玉做成了雪花的样子,而且两边样子竟还不一样。耳坠的一只坠的是六边形的雪花,精湛的雕工为她的每一个细小棱角都做了修饰,而另一边是形象更加复杂的八边形雪花,它晶莹的样子让我爱不释手。
这蔓草簪子,他早就精心准备好了的吗?这诗,是他在心中吟唱万遍的吗?这雪花耳坠,是因为那日在后园我随口说出我最爱的是雪花,所以他就费尽心思的为我定制的吗?
胤祯,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又是除夕夜,想着去年此刻,虽是在外焚苍术,可是因为有了冰蓝水玉霍瑾的陪伴,除夕夜到底是有了一份暖意,而如今,水玉陪着德妃去赴宴了,独留我一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