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鸟鸣,没有风舞,有的,是和着皇宫不合时宜的凄凉,我不禁自嘲,究竟是我的心中凄凉,还是这景色凄凉?
遂决定出去走走。
虽然我对皇家的筵席向来不敢兴趣,也更不想站在一旁为人端茶倒水,可是远观不同于近看,我想看看,这繁盛的家宴下是否依旧是繁盛,笑脸之下是否依旧是笑脸。
小心翼翼的躲在重重树影之下,我探头探脑的观察着。宴席间觥筹交错,人影幢幢,康熙坐在最高的席位上,身着龙袍,自是有一番霸气,他正在和下面的大臣说些什么。他的身旁坐的是德妃与佟佳贵妃,二人都着大红,虽看不清她们的表情,但隐约间也能看出她们正在向敬酒者浅笑着,极尽全力的展现着她们的贤良淑德。四爷即便是在今日,也着装极为清淡,面容间的冷峻和这“其乐融融”的气氛极为不符。八爷仍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着一身浅蓝,举着酒杯,脸上是千年不变的让人无可挑剔的微笑。看着他和四爷,我想他们若是坐在了一起,还不一定是什么怪异模样。
九爷和十爷我只远远的见过一次,他们好似在旁若无人的喝酒。十三爷今日和十四爷今日都着一身素白,却丝毫没有冷清之感,二人坐在一起,正笑得开心,酒桌上的他们显得豪情万丈。
“皇阿玛,儿臣祝您福寿安康。”一口将杯中的就吞下,我听到了康熙朗朗的笑声。
“十四真是孝顺。”康熙一边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一边欣慰的夸赞。
“是呀,这老十四也经常去长春宫看望臣妾呢,是个懂事的孩子。”德妃接过话头,毫不掩饰她对十四的喜爱。
“胤祯啊,朕看你现在子嗣尚少,再为你指一门婚事如何?”康熙的话犹如一个霹雳,在我的心中炸响。我用力的咬紧嘴唇,转身想逃,却发现脚步仿佛被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皇阿玛,这事儿臣还不着急。”十四的脸上好像依旧挂着笑容,但他的的声音已微微发颤,手不自觉的握紧了酒杯。
哈哈,听着康熙爽朗的笑声,我迫使自己回头,离开。可是为什么,每走一步,我的心都沉重一分。
“还不知道给你指的是哪一家的女子,你怎么就忙着推脱呢?”康熙浑不在意十四的拒绝,仍旧坚定的乱点鸳鸯谱。“来,你看看,这雅尔塔家的女子怎么样?”康熙随手一指,指头尽出便是一个面向姣好的女孩。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在这里看着这场闹剧,更加不明白我是以怎样的立场站在这里。蔓琦,难道你真的对胤祯动心了?我问我自己。
没有,也不能有!
可是,如果真的没有,这隐隐的心痛又该如何解释呢?
胤祯和康熙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四下里黑漆漆的一片,仿佛连最后一丝温暖都被无情的抽走。我用力奔跑着,没有目的地,只知道要赶快离开这里,离开了,心就不那么痛了。
当回到长春宫的时候,德妃他们已经回来了。我借口身体不舒服先回了房,水玉紧跟着也进来了。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水玉伸出一双小手就要摸我的额头。
“我没事。”随手打过她伸出的我,我才发觉心中的怒气竟然这样重。“对不起。”我有气无力地回答着,“你不要理我好不好?”我一股脑躺在床上,闭上眼,想就此睡过去。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水玉说话已经开始吞吞吐吐了,她移坐到我的身旁,小心翼翼的问着。
“你是说十四爷被指婚的事情啊?是呀我知道了,可是这关我什么事。我累了,我只想睡觉!”无奈的拽起被子就蒙在头上,不一会儿我便感觉到了缺氧,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愿拉下被子。
“喂,还说没有生气,你想把你自己憋死啊!”我感到水玉正在努力的将我的被子拉下。“呼,累死我了。你先别这样嘛,当时十四阿哥就已经拒绝了,而且也仅仅是个指婚,这不是还没结婚呢吗?”
我认命的坐了起来,胡乱的整了整现在和鸡窝无异的头发,看着水玉的眼睛说:“我何必自欺欺人呢,康熙都指婚了,他们还能抗旨不尊吗?更何况,他本身就已经有福晋了,这次是否再去与我何干,最最重要的是,我又不喜欢他。”
“你呀,就是嘴硬。”她用手轻点着我的鼻子说。
“帮我个忙。把这个还给他。”我翻出那个信封,胡乱的塞入水玉的手中。
“这我可不能管,你要还自己还。”水玉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我们就在一来一往中将那信封蹂躏的不成样子。
“就这一次,水玉。”我严肃的看着她。
“这……那好吧。你可要想好了。”水玉仍旧在犹豫之中。
我起身,开窗,对着窗外大喊:“我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再也……唔,你干什么捂我的嘴。”
匆匆的取下水玉覆在我嘴唇上的小手,我不满的问到。
“唉,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再胡闹了。”摇了摇头,水玉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有开口。
窗外树影婆娑,风吹过枝杈,发出沙沙的响声,是的,再无其他的声响了。仿佛此处的黑暗阴郁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呵呵,若真是这样,会不会要比现在幸福?
雾蒙蒙的天空下,几只飞鸟在聒噪的鸣叫着。天空中的白云漂浮不定,正如我现在的心情。
我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脑子嗡嗡的痛。可是今天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当值的。想起今天四爷十三爷,十四爷都会来长春宫请安,我的心中就万般沉重。
呆呆的立在德妃的身旁,我看到他们一个个的都来了,请安,说笑,吉祥话说的如流水一般。只是,我渐渐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甚至连身影都是模糊的。这样真好,我想着。看不清,听不见,头痛,心就不会痛了。
“蔓琦,蔓琦……”直到身旁的小宫女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膀,我才反应过来德妃在叫我。
“奴婢该死。”晕晕乎乎的下跪,我听到德妃说:“这孩子,是不是昨晚守夜太晚了,去,把新进贡的水果拿来给各位爷吃。”
“是。”定了定身子,感到头疼没那么厉害了,我才起身。直觉告诉我几道眼神都射向我,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回应。
“兰雀,新进贡的水果在哪里?”我焦急的问到。“记得德妃前几日是让人放在这里了呀,怎么没有了呢。”
“呦,不是因为没当成十四爷的福晋,连脑子都傻了吧。水果不是昨日被移到西侧的耳房了吗?”幸灾乐祸的声音,夸张的表情,似梦魇般灌入我的大脑。我不去理会,趁着脑子还清醒时,转身走向耳房。
冰冷的水如刀,刺入我原本就冻僵了的手指,我看着它从皮肤的白色一点点,一点点的变红,然后整个手渐渐的痛了起来,直到我的手指没有了知觉时,我才洗完了所以的水果。无奈的看着端着盘子仍旧在颤抖的手,就连我自己都想嘲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软弱。
端水果,请安。我机械的做着这些工作,只是从始至终没有抬过头。本想就这样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个上午,只是今天德妃好像对我特别偏爱。
“蔓琦呀!”德妃看我站在这里,对我又有了指示。
“是。”我微微的福身。
“去给十三福晋把把脉,看看她的身子现在怎么样。”德妃笑着招呼着:“冰蓝,你们可要抓紧了,我可等着抱孙子呢。”
冰蓝?我的心中划过一抹温热。我可是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她也来了?对了,她现在可是胤祥的福晋了,理应来给德妃请安的。可是我现在的样子,竟要我给别人把脉,别人不给我看病就不错了。
“请福晋把手放在软垫上。”我拿出软垫,强撑住微微摇晃的身体,毕恭毕敬的说道。
冰蓝配合的放好了手,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蔓琦,你还好吧!”看来,就连她都看出我的不对劲来了,那德妃,四爷那些人精们不是早将我看透了?看来这一次,德妃又是故意整我。可原因是什么呢?难不成她是因为昨晚胤祯对指婚的态度而迁怒于我?
没有回答冰蓝的话。我闭上眼仔细的把脉。要知道,我的中医学了没多长时间,哪里是不精,我不过是学了个皮毛。
“回娘娘,不是喜脉。”我简洁的回答着,觉得她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放过我。
“那开些补药吧,多少对身子也能有些好处。”德妃亲热的握着冰蓝的手说道,她脸上洋溢的慈祥的笑容在我看来却像是一个恶毒的陷阱,我就知道她不会如此便宜我。
“是。”
毛笔在手中不停的抖动,一滴墨汁不小心飞落到宣纸上,快速的晕染开来。
不能再等,便硬着头皮匆忙下笔。胡乱写了几个女人补气补血的常用药品便就此停笔。双手将宣纸呈给胤祥,他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便顺手接下了。
“皇额娘,蔓琦今日好像不太舒服,这里伺候的人够多了,就让她先下去吧。”胤祯在屋内轻轻的踱着步,声线稍稍提高,有掩盖不了的焦急。
“那可真是不巧了,昨儿个皇上还说今天中午过来时带个西洋医生过来给我瞧瞧病,本身我还想着让蔓琦与这人切磋一下,也给她个学习的机会。”
怨念翻飞,我知道如果我的意识足够强大,德妃就不会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吃着桂花糕。还切磋,真是可笑,明明就是借机给我难堪。上下眼皮已经上下在打架了,可是看着德妃这架势,她是铁了心要将我弄走,也许,在她眼中,我没准还是个红颜祸水的角色呢。
呵呵,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现在的我已经站在战场上,所以,即使疼痛席卷,心如刀绞,也要生生的忍着,不能倒下,绝对绝对不能。
“回娘娘,蔓琦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的。”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间滚出,就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看着胤祥冰蓝担心的脸,我朝他们笑了笑,示意他们不用担心。我不知道现在的胤祯是什么脸色,因为说什么我都不会允许自己再看他一眼。
心中再一次细细的思量着德妃的病情,待到日头已高,康熙终于出现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西洋人,而那个西洋人身旁的应该就是翻译了吧。
“给皇上请安。”我明显感到脸颊发烫,许是热度终于发了出来,可是精神却比刚才好了很多,至少头痛缓解了很多。
“给娘娘请安。”西洋人操着一口绝对不标准的普通话向德妃深深鞠躬。他的头发金黄,眼光炯炯有神的看着前方,透着一份清亮。
“快起来。”德妃的声音虽仍旧淡淡的,但浓浓的笑意早已飞上眼角。
“你的身子现在可好。”康熙笑语,接过德妃递来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