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福贵叔的安排下,采了许多铜钱草和灰蘑菇回来,用铁锅熬了一锅汤,然后一口一口地喂到了二捶的嘴里。在喂给二捶之前,我和林海燕都尝了尝这锅烫,只觉得这灰蘑菇的香味极为浓郁,吃一口就感觉周身一暖,神采焕发。没想到二捶喝了这铜钱草和灰蘑菇的汤后,脸上的淤青竟开始慢慢退了下来,然后又慢慢地恢复红润,而且二捶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了。见二捶有了起色,我和林海燕终于放下心来。然后我们就去帮福贵叔的忙。此时福贵叔将昨晚我们盛鸡血的碗重新倒回锅中熬了起来,这鸡血十分浓稠,一般情况下放在空气中十分钟便会凝固起来。昨晚我们给山鸡放了血,最后幸亏忘了将鸡血放进锅中,要不然此刻就麻烦了。农村是有吃鸡血的习惯的,杀鸡的时候单独将鸡血盛在碗里,当炖鸡的时候,将它放在锅里跟鸡肉一块炖,鸡血出锅后像是发糕一样。因这鸡血十分滋补,多半是要给有年纪的长辈吃的。
鸡血在锅中稍微一热便又成了水状,福贵叔用碗盛了,然后端到井口,竟像道士一般念起咒语:“此水非凡水,北方壬癸水 。一点在砚中,云雨须叟至 ,病者吞之,百病消除 ,邪鬼吞之,即刻粉碎 ,急急如三奇帝君律令!”
后来我才知道,福贵叔当时念的是“敕水咒”。以前的打井方法落后而笨拙,一眼井常常打着打着就会出现塌陷,许多井匠因此被活埋在井里。这时候人们多认为是有邪祟作怪。因此为了打井顺利,许多井匠在打井之前就会要求主家请来阴阳先生口念“敕水咒”驱鬼辟邪。福贵叔毕竟一生之中都呆在乡村,对这些观念沾染很多,此时念出道士的“敕水咒”也不足为怪。只见福贵叔念完,猛然将碗中的鸡血泼进了井中。鸡血落在那块浅蓝色、半透明的石头上。一会儿的功夫,只见鸡血竟然被石头吸进了里面。石头的光泽一下暗淡下来。我们不禁暗暗称奇,这石头究竟是那条道上的妖魔,不仅能伤人于无形,还能吸血。
以目前的情况,我们三人是万万再不敢碰那块石头的。但我们又不能因为这么一块石头就在这干耗着。经过商量,我们决定用锄头将“邪石”勾上来,然后丢到山沟里去。然而,当我用锄头去勾那块石头的时候,发现井中原来那股会让人产生触电般感觉的神秘力量消失了,这似乎是因为它吸收了鸡血的缘故。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石头从井中勾出来,放在井坑的一旁。我们三人都站在一旁远远的看着,谁都不敢靠近。直到现在我们才看清,这块石头竟比我们在井边看的时候大许多,足足有拳头大小。
远远的,我忽然看到那石头上有许多歪歪扭扭的刻痕,似乎是有文字在上面。我立即对福贵叔和林海燕说道:“你们看,那石头上好像有字。”
听我一说,林海燕和福贵叔也伸过头来仔细观看。然而这时,一件更为奇怪的事情突然发生了,只见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竟一下子暗淡下去,一朵厚厚的乌云遮掩住了太阳。我们正自诧异,只听一声尖锐的长鸣传来。
福贵叔神色大变,说道:“老鹰!”
我们仰天望去,只见从那朵乌云中竟飞下一只遍体乌黑的大鹰,只见它双翅一挥,箭一般俯冲下来!我们还来不及反应,它就扇着翅膀在我们面前呼啸而过,伸出一双巨爪,抓起那块石头,一个回旋,又飞向了天空!这一瞬间的变化让我们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它,直到它再次飞回那朵乌云中。在接下来的整整半个多小时里,那朵乌云慢慢地消散,而那只苍鹰却像是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只剩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那块石头就这样消失了,它出现的方式极为神秘,消失的方式也极为神秘。它的消失对于我们当时打井队的四人来说应该算是一种幸运。但看到它被苍鹰带走的那一刻,我们竟然有些若有所失,因为有许多疑团仍然无法解开。那只白狐狸为何不顾性命地要挖出这块石头?这块石头又为何能够在不知不觉中置人于死地?还有那只苍鹰,它从何而来?又去了哪里?它为什么偏偏会在我们就要看清石头上字迹的时候飞来?那石头上究竟铭刻了什么?难道是凡人不能知晓的天机?
种种疑问,在当时我们都难以想明白,这一切远远超出了我们对于世界的认知水平。那时的我们坚信“人定胜天”,坚信没有我们克服不了的困难。然而我们远远不明白,其实与博大的自然世界相比,我们是多么的无知和愚昧。
后来,我们继续用铜钱草和灰蘑菇熬成汤喂给二捶,说来也奇怪,二捶三天不过就又起来活蹦乱跳了。我们不得不惊叹那汤的神奇功效。多年以后,我才从书中了解到,我们当年在山上采的那些灰蘑菇竟然叫“松茸”,是一种药用价值极高的菌类植物。在古代“松茸”一直是地方进献皇帝的贡品。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在日本广岛上投了一颗原子弹。这颗原子弹几乎毁了岛上所有的东西,然而只有松茸这种植物顽强的活了下来。它的抗辐射性一直令生物学界惊叹不已,因此它还有一个称号叫“魔鬼松茸”。
此时此刻,说起抗辐射性,我又忽然想到,那块神秘的石头是不是就因为具有辐射性才会在无形中伤害到二捶和那只白狐呢?是不是山鸡的血恰好能够减弱它的辐射性?但那块石头上的字迹又将作何解释?谁能够抵抗得了无形的辐射,将字刻上去?很可惜,那块石头没能留存至今,我们或许永远都解不开围绕着它的谜团了。
半个月后,我们的打井工程终于有了眉目,我们将井挖到十多米深的时候,终于挖到了湿土。其间我们挖到七八米左右的时候,遇到了一块大石,不过还是被我们用火药给炸碎了。这天早上,我们显得比往日兴奋,因为挖到湿土,就表示我们的工作就快完成了,辛辛苦苦半个多月,我们的工作总算没有白费。而且更令我们高兴的是,余家寨主事竟然派了两个中年妇女来帮我们,人多力量大,我们自然十分欢迎,心想看来当天就有可能将水给打出来。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将女同志留在井上,三个老爷们儿去井底掘土。在下井之前,我无意中发现那两位来帮忙的妇女的脚长得非常与众不同,因为两人的脚都生有六个脚趾,有些人一只脚上生有六个脚趾也不算太稀奇。两个妇女的两只脚上都生有六个脚趾就有些古怪了,我正想开口询问一下两人,没想到已经下到井里的二捶突然对我大呼起来,催促我赶紧下到井里干活。完成任务要紧,一时间我也没再问,想等从井下上来的时候再说。
打井开始,我们三人正在井里干得大汗淋漓,这时林海燕竟然抓着辘轳绳下到了井中。我就知道林海燕不会让自己清闲,她一向认为男人能干的事,她也能干。来不及磨叽,我们四人就在井下忙活起来。然而,不多久只听上面轰隆一声,许多碎石泥土纷纷落了下来。与此同时,上面的两位中年妇女即刻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井要塌了!你们快上来呀!”
井下的我们一看这阵势全部懵住了,幸亏福贵叔拉了我们一把,说道:“别愣着,快贴着井壁!”当下我们慌作一团,刚靠在井壁上,就见泥石俱下,铺天盖地落了下来。井下瞬间陷入黑暗,我在心里暗道:“我们这下怕是要命丧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