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她这一声是极有气势的,单看那原本自顾自说不把她看在眼里的老鸨愣愣的眼神儿就知道。
这么久的皇后没白当。
可惜摇光没得意多久。
老鸨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凝住她的耳朵,手那叫一个快准狠:“小蹄子,我好心好意说你不听,居然敢打我,老娘要不是看在花了这么多银子买你的份儿上,今天一定要你吃点苦头,”
“放手,你这个乡野泼妇!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摇光还企图以自己的身份恐吓对方。
“你是谁,勾引主子的骚蹄子,我告诉你,从今儿开始,所有客人都是你的主子,你越骚老娘我越开心,”
此话恶心下作到极点,是摇光活了这十八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想她虽然为人妇也有两年,君无端连手都没碰过她一下,更不用说“骚”这个字眼。可是耳朵捏在对方的手里,连带着半边脸都肿烫起来,她挣扎不开,眼睛的余光却看到老鸨的大脚细碎的挪动,也不心软,狠狠的踩了下去,再趁着老鸨“哎哟”一声站立不稳,一把推倒在地上,也不看她一眼,冲着门的方向就要逃。
可惜,如果只是老鸨一个人,摇光这一战可算得上是完胜,老妖好惹,杂草难缠。原本在房外里的龟奴,以为自家主子调教新人调教得很畅快,毕竟女孩子嘛,来这里都要哭两下闹两下,小小的反抗是乐趣。可谁知道,门一打开,出来的却是一个貌美女子——嗬!这不是那小丫头吗?居然这么有胆有谋把妈妈都干掉了!那还等什么!上!
一窝蜂儿,摇光悲剧了。
一直到被锁在柴房里,她还觉得脑袋晕,是刚才那群人推推搡搡的后遗症。
那个老鸨是打算怎么对付自己呢?摇光拾起一根谷杆放在手里玩弄,大概是打算饿到自己求饶吧,妓院嘛,卖的就是皮相,如果鞭子夹子上的话,留下疤没客人要就成了“赔本货”,不知道如黛现在怎么样了,发现自己不在了没有。她会怎么办呢?自己走失,是万万不能禀报上朝廷的,虽然说自己有名无实,名衔还挂在那里,把皇后弄丢了这罪名,全家抄斩只是君无端不疼不痒的一句话。
只有暗中寻访了。
希望如黛,可以快点找到自己。
摇光很明显是属于身体受不了委屈的人,从小在家就锦衣玉食,嫁了之后皇后的用度更胜一筹,这柴房什么都没有,唯有一堆干谷草。
第一夜睡得如何,请参照西方童话豌豆公主升级版——睡了一堆铜豌豆下,压了一根天鹅毛。
第二十夜,请继续参照第一夜。
第三十夜,摇光已经不知道这是不是第三十夜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腹内空空,仿佛有一只野兽,一口一口慢慢咀嚼着她的胃,好饿,好难受。嘴里好干,她蜷成一只虾米,早已经不管睡得是谷草堆,还是她从前铺得软软绒绒的贵妃榻。
昏迷中,有什么走近了她。
紧接着,脸上一片湿热。
她疑心自己出现幻觉——睁开眼,毛色的毛发,尖尖的耳朵,小狐狸正眯弯了一双眼睛舔着自己。
原来真的是幻觉。
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啊,幻觉升级了。
她不仅看到了小狐狸,还看到了一双脚。
既陌生,又熟悉。
她努力睁大眼睛,可是因为狐狸阻着,再加上饿了太久头晕的厉害,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容颜。
可是她知道他是谁。
一如初见的那一个夜晚。
一如他们每次相见的夜晚。
“苏九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唤他的名字。
宽阔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幽幽徐徐的行驶着。
驾车的马夫戴着斗篷,看不清楚长相。青灯坐在马车之内,看着身边那位依然昏迷着的女子。在她的身上,恬然休憩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真可爱!好想摸!
可是,她刚才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这畜生就一口咬了过来,原本温柔的白毛全部炸起,发着呜咽呜咽的示警声。
明明是自己救了它的主人好不好!
“白月,我们现在走到哪里了。”她终于放弃,一掀帘子,和外面的马夫说话。
马夫回头,出乎意料之外的,那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眉目清秀,不同于苏九歌的兴风作浪,也有一种飘逸翩然的别样风姿。
“刚出京城半个时辰,你还想到哪儿。”他的声音有些懒,有些散,却如春风一样好听。
“唉——”青灯叹了口气,“我还不是想早点回苍翠峰,最新一期的《续毒》出来了,我还等着回去看呢。”
白月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转身一挥鞭子,中乘的马儿,活生生跑出了上等的速度。
青灯眯弯了一双,把帘子放下,再看一眼躺着的女子恬然的脸庞。还没醒啊……
视线向下。
好可爱!好想摸!
摇光醒来的时候,腹内已经不空了。
她有些惊讶的坐起身来,“咕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滚落,她“呀”的低头看,竟是她的小狐狸。
狐狸委屈嗷呜一声,显然没料到它的主人竟然一下子便坐了起来,摇光看它蜷着身子,模样十分可怜,也忘了它为什么会在自己身边,连忙弯下身子便要捡,一双手比她更快的,伸手抱住了小狐狸。
摇光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十分俊俏的脸,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活力十足。一眼便看出来这个女子的性格必定十分活泼。只见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嘴巴咧着笑,手却是小心翼翼的捧着,“哈哈,它终于肯被我抱了,终于肯给我摸了!好可爱!手感好好!”
摇光皱眉,“这位姑娘……”
“啊,你醒啦,”青灯脸色的笑意还没有散去,小狐狸一蹬腿从她怀里跳下,一溜烟回到摇光的怀里。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摇光忽然想到不久前,初初它也是从自己手中这样蹿进苏九歌的怀中的。
忽然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不那么害怕了。
再看眼前的女子,似乎正因为小狐狸的离去而懊恼,不过很快便变了一张脸,对着摇光俏皮一笑。“喂,你是谁?是怎么被坑进那家窑子的?是我和白月救了你哦,快崇拜我吧!叫我恩,呃,男的叫恩公,我是女的该叫我什么,”
摇光看着她一脸苦恼的抓抓头发,“恩母?”
这个笑话真冷。
青灯很明显被冷到了。
摇光扑哧一笑,“你多大了?”
“呃,十七,”青灯不解,她们还在讨论称呼的问题,这女的怎么问起她年纪来了。
“我十八,长你一岁,就称呼你一声妹妹吧。”
“呃,”青灯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别扭,怎么好像能做她妹妹,就是天大的恩赐似的,
其实这也不怪摇光,一介草民,能做皇后的妹妹,早就是天一般大的恩赐了,只是她现在未标明身份,人家理直气壮,喂,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谢我。答:做我妹妹吧。
……太欠揍了!
气氛正在僵持,“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袭青衣从门外走了进来。摇光和青灯同时回头,只是一个目光迷茫,一个闪烁着惊喜:“白月,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
原来他就是白月。
摇光虽然刚醒,可自醒来之后女子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放在心上的。原来这个人就是救了自己的白月。
那,那个时候她看到的人应该也……
白月并没有理会青灯,任她聒噪,三两步走到正在沉思的摇光床前,“姑娘醒了。”
摇光一怔,下意识的抬头,视线相撞又猛地转离避开他的视线,“多谢公子及时相救,小女子才出了那豺狼之地。”
“你应该感谢我!是因为我白月才会误打误撞把你救了的!”青灯受不了自己被忽略,嚷嚷着插话。
摇光看着她鼓成包子一样的脸,微微一笑,“同样也多谢妹妹。”
“……喂!”她没说要认这个姐姐!
摇光被救的确是因为青灯的缘故误打误撞救了的,白月因为些许事务,来到京城,青灯无聊,也跟了来。
女子嘛,无事可做闲得慌就爱折腾。折腾过去折腾过来,折腾到京城里著名的一家叫水月居的勾栏院,青灯就笑,皮肉生意的,取那么文雅的名字做什么。换了男装,逼着白月和她一起开开荤,进去一瞧,不止名字文雅,里面的布置更文雅,一个赛一个美人,歌喉婉转婀娜,曲调泉水叮咚,尤其是那当家花魁,出口成诗,青灯一个女孩子看着她都觉得十分荡漾。看着这如花美眷,青灯思维开展了一下,就对白月说,“你说这个望月小姐,老鸨培养她得花多少钱啊,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你说有一天,她要是忽然和哪个男的看上眼了,如果那个男的有钱还好,赎身也能捞一笔,如果是个穷人,双双对对私奔,老鸨不是亏惨了!如果我是老鸨,宁愿不要那花魁,一碗水端平全要有貌无才的,才不会有那些什么佳人才子花前月下的心思。”
白月就笑,“如果跑了,老鸨只怕更开心。”
“诶?”为什么!
“如果真能成就一段佳话,流传万里,谁人来了京城,不得见识见识,当年的出了望月花魁这样一代奇女子的水月居,究竟是什么地方。”有了第一个望月,会不会有第二十个望月?闻风而来的,附庸风雅的,名声传开了,真正风雅的登门而来,那才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收账到手软,白月笑得懒散,“美人总会有迟暮的那一天,可是一段佳话却要传很久很久,笨丫头只会看眼前的小钱。”
这是在讥讽她目光短浅吗?青灯把脸鼓成包子,哼,她就去看看,别家妓院与这家有什么不同!
谁知道那么巧的,去了关着摇光的那家,然后就顺手把她救了……
摇光叹息,“命运使然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