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要出宫,是件大事,可是在摇光这里也不算个大事,因为君无端向来不正眼看她,别说出宫,她就是出家,他也乐意为她安个好名声。
摇光打算先把小狐狸放在颦颦身上,再去向君无端请旨,摸着狐狸的头千叮万嘱颦颦这几日要小心照顾它,没了它,冬天的日子该多寂寞。
苏如黛在一旁看着她,歪歪嘴,又紧紧的抿住,深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摇光并没有去君无端住的地方,直接去了真妃的寝宫,果不其然,君无端果然在那里。
幸亏他还没乱到为了真妃不早朝的地步,摇光在心中吐槽。
君无端正在和人下棋,看她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粒子,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他向来是个有风度的男人,再加上长居帝位磨炼出来的睥睨气势,可是,摇光的眼里却一点也看不到他,只看到他对面的那个人。
不是真妃。
是苏九歌。
他怎么会在这里。
“皇后娘娘。”他淡漠的和摇光打招呼,仿佛从不相识。
摇光冲他点点头。“九公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君无端似乎不满自己受到忽视,皱眉都皱的十分有气魄。
好在摇光从来是遇刚则水,他越刻薄,她越淡静。“臣妾见过皇上,臣妾此次前来,是为了向皇上讨一张出宫令牌,并不是有心打扰。”
“你要出宫?”君无端语出不善,似乎并不高兴。
“臣妾闺中时的密友,也是侍郎薛明谦的夫人闲在家中,种了一些菊花,如今秋高气爽,正是菊花开得最灿烂的日子,如黛舍不得如斯美景一个人观赏,便想起臣妾,邀臣妾前去小住几日,吃茶赏菊。”
“赏菊是件雅事,”出乎意料之外的,一直在旁边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苏九歌开了口,“不过茶还是少喝点,以恐苦茶提神,晚上枕席难安。”
听到这话,摇光的心里小小的窘了一下,不由得把头埋得更低,怕君无端察觉出异常。
她和他几次相见,确实都是在夜里。
可是,他这话似乎变相的为自己求情吗?
摇光抬头看看君无端,果然苏九歌那么一说,他也没说什么,两只眼睛早已经放在面前的棋盘上,“既然阿九这么说,那你就去吧,记得少吃点茶。”
“是。”她冲君无端福身作了个揖,又对着苏九歌点点头,“多谢九公子。”
男子这次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看他,和君无端一样,两眼注视着棋盘,似乎刚才君无端那一子,让他颇为苦恼。
摇光很是识趣,踩着脚退了下去。
“可以走了?”苏如黛声音都透着轻快,这座皇后让她觉得压抑。
“当然。”摇光趁四周的护卫不注意,冲她眨了眨眼。“呼,刚才装孙子累死我了。”
这形容让苏如黛颇为无语。
“老规矩,天大的事儿玩够本再说,那个小婉放一边儿,陪我逛逛街,姑奶奶我几年没出这巴掌大的破地方了。”
如果皇宫还叫破地方,什么地方才是天堂?
不过苏如黛还是眉开眼笑的依着她,“好啊。”
好。
的确是很好。
从前的那条宽窄巷子最近又多出了几年新烧烤,小吃的种类比从前更繁多了,朱翠楼里已经不说书了,请了几个天竺的姑娘,湛蓝的眼睛,金色的头发,在摇光看来新奇到了极点,西域人美得自有她的味道,可是让摇光不满的是,他们似乎都长了一张脸,如果不是衣服发饰不同,她根本认不出来谁是谁。
两人津津有味的转了三四天,城里的马路都压了一半儿。
终于到了办正经事儿的时候了。
摇光觉得自己好像神话里的王母娘娘,准备去拆散牛郎和七仙女,这滋味太带感了,她觉得昨天洗澡根本不是用花瓣泡的,是用苦茶泡的,如果这时候给她一张榻,她绝对能掀翻了它。
“我已经让下人和小婉传话,说让她过来了,”苏如黛也是两只眼睛冒星光,“珠儿,我有点怕。”
她这哪里有半分怕的样子,分明是激动!摇光不屑的瞅了她一眼,可惜,两个女人没激动多久,家丁回来,一句话就让她们像外面池塘里的荷花——破败了,蔫了。
“请你告诉薛夫人,今天老爷让我去如意馆拿画像,小婉抽不开时间,只好改日拜访了。”
据说原话是这么说的。
摇光和苏如黛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怎么办。
摇光看着像没吃着糖一样的孩子的苏如黛,“怎么办?当然也去如意馆。”
去如意馆,一开始苏如黛是不同意的,这样还没交手,便落下对方一乘。
摇光笑,如果我们端架子,才是真正落了下乘,让她给咱们安一个仗势欺人的罪名。
如意馆很出名,是给大家作画像的。
如意馆的馆主十分有才,绘了一手好丹青。从前的摇光和苏如黛,也曾慕其名声,去如意馆作过画像。
如意馆声名远播。
不仅仅是因为他一画难求,更是因为如意馆主那刻薄孤僻的性子。
如意馆的坐馆位置很偏僻,要走很长的一段的青苔小道。
馆主说了,闹市的喧嚣让他内心无法平和,画不出上乘的东西来。
所以,即使他住的地方很偏僻,后来因为衙门规划,原本没有人烟的荒芜风生水起,他也会毫不留恋的迁出这所谓“做买卖的黄金位置”,然后找一个更偏僻的地方……
谁知道这样他的生意不但没有冷清,反而更加旺盛了。
想必他的存在,让许多同行无奈又忧伤吧。摇光一个人走在那三尺宽不到的青苔小路上,淡淡的想。
其实她也不想一个人。
可是这条路实在太窄了,轿子抬不过来,原本如黛是和她一起走的,结果半路步行——脚崴了。
可喜的是这一路并没有走多久,摇光看到对面不远处迎面走来了一位姑娘。
穿着青绿色的裙子,梳着丫鬟的发髻,长相颇为清秀,两手抱着一副几乎她半身长的卷轴,急匆匆的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摇光呆了三秒,想这人是不是那位传说中的小婉姑娘。
一切特征都符合。
她打定心思拦住她问问。
可是出乎意料的,还没等她开口,对面的女子便通红的站在她面前,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求助的看着她。
“这位姑娘,可否行行好帮我拿拿这画像。我有些内急,想要方便一下,可是这画像却是贵重的东西,我不敢亵渎了它,”
“……”这丫鬟也太豪放了点吧,摇光看着就要把卷轴塞在她怀里的女子。“你是小婉?”
对方一愣,不过很快的点点头,“我是。”
“那好吧,我替你拿着。”摇光把卷轴接了过来,“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林老爷子的画像在自己手里,想必她跑不了吧。
人走了,东西还在,她回去怎么交差。
小婉没想到摇光答得如此畅快,冲她感激的点点头,“我很快回来!”
话刚说完,人一溜烟儿,没了。
摇光嗔目结舌:“这也太戏剧化了吧。”
却听着后面有细碎的步伐声音。
她还来不及回头,脖子就被狠狠的劈了一下,恍惚间,什么袋子将她拢了进去,世界瞬间一片漆黑,昏迷的前一刻,她听见一个粗壮的声音在说“嘿嘿,你奶奶的!看这次你跑不掉了吧小丫头片子!”
“老大,画……画……”
“什么?”
“那位不是说了吗?手里捧……着画的就、就是他要的人吗,现……现在人头到手了,这、这幅画怎么办?要、要不要给他送回去。”
“送你祖宗!你把……”
后来说些什么,却是听不见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摇光躺在一间屋子里,床很整洁,纱帘也很干净,她揉着脖子坐起身来,掀开纱帘,终于看清楚整个房间的面貌。
事物摆放得倒是颇有讲究,只是,胭脂味太浓了一点,显得特别俗气。
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也就在房里绕一圈的功夫,摇光已经想通某些关节了。
人烟稀少的山野。
手里捧着画像的少女。
看来某些人……
“哟,你醒了呀,”忽然一个极度风骚的声音,随着门“吱呀——”一声,一齐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回头一望。
首先看到的是女人嘴角那一颗豌豆大小的好吃痣。
女人看着摇光回头,很明显被惊艳了一把,继而两眼放光,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金灿灿的元宝。“哦呵呵呵,我说林公子和薛公子怎么会看上一个粗糙小婢嘛,送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个绝色,这乍一回头,又美了三分,哦呵呵呵,”
摇光在她的笑声中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你说什么?送来?这里是哪里?!”她把握住了问题的关键。
“唉唉,婉君啊,啊,对了,婉君是我给你取的新名字,很好听是不是,更衬你这张绝色的脸,总之听妈妈一句话,进了这道门,一辈子与良人就没缘分了,你还是给我乖乖的,”
我的天啊。
摇光听着她血红大嘴一张一合,综合一开始看到的闻到的和现在听到的,心中有了一个非常、极其、十分之不好的预感:这里不会是,妓院吧,
她陈摇光,虽然不得宠,却是堂堂正正的当今皇后——
居然被卖到妓院了!
还是被一个贱婢坑的!
听这女人刚才的说辞,再昏迷前听到的话想想就明白,有人要捉那贱婢的理由和自己的完全一样,是因为她勾搭了林沉之和薛明谦,所以雇佣匪类假装她被劫持,然后再卖到妓院受尽侮辱!
摇光欲哭无泪。
苍天大地!这是哪一路猪一样的队友出的破烂主意!
“婉君,你这是什么表情,来来妈妈看看,哎哟这小脸儿,”看着摇光一脸激动受刺激的模样,老鸨有些心疼:这脸一看就是她翠倚栏的未来头牌,怎么扭曲成这样了,话说着就走上前来要捧摇光的脸。
那明明粗糙肥厚却要故作风雅涂着丹蔻的手眼看着就要碰着摇光,她一个巴掌扇过去,柳眉倒竖,“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