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原来是这个意思。”一直到后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摇光还觉得自己脚上踩的是棉花,软绵绵的不真实。
她忽然想到那次在绛薇阁,君无端那恍恍惚惚的一声“母后”,叫的那叫一腻味,她还当他想母亲了,现在想来,君无端的母妃生下他不久便去世了,怎么可能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分明叫的是沐言皇帝。
“哼,难怪脾气那么怪,原来是从小缺爱。”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沐言皇后在立他为太子之前,恐怕正眼都没给过君无端一个。
也难怪那晚他捏着思茜的下巴,不许思茜向任何人下跪,包括他自己。思茜是沐言皇帝的替身,在君无端的心底,沐言皇帝那是天人一般的存在,岂能轻易为人折腰,啧啧,真是一笔孽债,沐言皇帝把君无端渣了,君无端又去渣其他人,渣来渣去把自己渣到这感悟寺,每日素菜清汤,寡淡得她想自杀。
“唉……”摇光两手托腮,眼神忧郁的看向远方:好想吃肉!
小狐狸像是故意气摇光似的,变本加厉又抓了只鸽子回来。摇光真是服了这畜生,都不知道它是怎么抓的,别的四个蹄子的都是抓地上跑的,它偏偏抓天上飞的。
嗯?她原本寥寥无趣的眼睛忽然眯起,鸽子爪子上绑的那是什么东西?
小狐狸兴是玩腻了,“啊”的张开嘴巴准备进食,这怎么可以!摇光疾呼了一声“嘴下留鸽”扑上去就抢,小狐狸一看情况不对嘴下的更快,全身的毛都炸了,有一次没两次,上次那只跑了的小麻雀还让它极为肉疼,不给!就是不给!
于是,一人一狐展开了一场“由一只鸽子引发的血案”,最终,可怜的鸽子被摇光活生生的从腿上捋下一层皮,可是还是输了。小狐狸怎么也不松口,总不能把它掰成两半吧,这种残忍,即使是用在一只飞禽上,摇光也觉得下不了手。
小狐狸一身雪白,唯有嘴那一圈,血肉模糊红沉沉,一边示威的呜咽,一边咯吱咯吱的嚼着生肉,许是嘴巴太小含不住,一道鲜血从它的嘴角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再加上它泛着波光的大眼睛,整幅画面那叫一诡谲渗人,摇光被这强烈的视觉刺激吓到了,又被满室的腥味恶心到了,罢罢罢,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姐和书生飞鸽传情。
掩着袖子一转身,余光却看到地上有一截小竹筒,这是,刚才鸽子腿上绑着的信?
摇光蹲下身子把它捡起来,那是一个制作挺精致的竹筒,摇光出门对着阳光看了好久才在竹筒的端口四分之一处看到一条细小的缝,可是即使她使出吃奶逃命的力气,还是拔不开。
有古怪。
飞鸽传情没这么多讲究吧,这个竹筒的制作不一般,绝不是普通的书信之类。摇光现在特想拿一把斧头,把竹筒劈成两半,又怕损坏了里面的东西。
该怎么办呢。
小狐狸已经把鸽子吃完,餍足的趴在门口晒太阳,摇光随手把竹筒扔给它,反正也打不开,拿去玩算了。
如清水一般的日子又过了不久,一日有方丈来请,却说故人来,摇光惊讶,她的故人有谁?她爹和娘亲?不可能,虽然君无端对她不好,可是摇光在她爹娘面前,她们俩装的好似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相处和谐,如儿也不可能,自从一年前因为小婉那事儿她夫君整日和她面瘫着一张小脸儿,她顾那头还来不及怎么会来管自己。那还有谁?摇光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才觉得原来自己相与的人挺少的。
直到见面,摇光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真妃和思茜。
她们两个怎么同时来了?
摇光纳闷。
“姐姐!”
“皇后娘娘!”
两个人一瞧见摇光进门,同时向前踏了一步,一个挽着摇光一边胳膊,飞来的齐人之福让摇光头晕眼花,“你们这是,”
“皇后娘娘,当晚都是因为我的过错让您在这里受苦,”思茜巴掌大的小脸一片凄楚,“这些日子我便是做梦也不安稳,总想着娘娘,”
“还好,这里清静,方丈为我安排的住处我甚是喜欢。”摇光看着老方丈因为思茜那句“受苦”瞬间垮下的脸,昧着良心说了两句好话。又看看同样挽着她胳膊的真妃,“真妃怎么也来了?”
“姐姐我,”真妃欲言又止的看着摇光,忽然把头一撇,扭捏着摇光的袖子,“姐姐,你就快有小侄儿了,”
哦——咦咦?!
以上为真妃说了这句话之后摇光的心里变化过程。
真妃她,居然怀孕了,她怎么可能怀孕,君无端不是变心宠上思茜了吗?
啊,不对不对不对,内在小灵魂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真妃又不是自己,这后宫三千,有了封号的,除了她这个挂名皇后,哪个君无端没碰过,君无端又不是独宠就为谁守身如玉的类型,真妃还真能忍,摇光看着真妃,头低低的斜着,露出好看的脖颈,像仙鹤一样婉转婀娜。
她还记得她当年为夙玉一事吃醋的模样,骄横霸道。
她们这次相见,却是真妃失宠之后的第一次。
“那便要恭喜真妃得偿所愿了。”摇光温柔的把两人皆挽着的胳膊抽开,谁也没偏,转移话题道:“宫里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思茜把摇光的话接了下来,“尤其是意儿,已经会叫父皇了,前些日子第一次开口,则然高兴的不得了。”
这话分明是在挑衅,摇光却没说什么,思茜口中的意儿,就是当年的小萝卜头,德妃夙玉的孩子,说起那个德妃自从醒来失忆之后真真变了个人,清醒寡欲带着孩子,并向君无端请旨,给孩子取名叫君恣意,只愿一生活得逍遥自在,半分不沾染朝堂之争,君无端原本是有些厌恶夙玉的,没想到这一番话竟然开始对她另眼相看。摇光当初还道她这一招高明,以退为进,果然这后宫混的最差的就是自己了。
最近三人又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摇光大部分已然忘记了,只是思茜一直在说,等君无端气消了,便让摇光回宫之类,摇光笑着摇头拒绝,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越发容易说出口,就算她回去了,过段时日君无端再寻一个借口,她还不是要悲剧。
后来,方丈又拿出一盘棋与摇光下,伴随着讨论那些有些没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话题,摇光忽然神了一下,也不管不顾直接问,“方丈看到那思茜与沐言皇帝有几分相似,就没什么想法?”
方丈落子的速度都没慢半拍,“拘泥于色相而已,在老衲看来,二者完全不同。”
嗯,气质倒是差很多,虽然只是一幅画,那种风姿,那种眼神儿,全身散发的气场,十个思茜也比不上,难怪虽然长相相似,第一眼却没认出来,只觉得画上的女子太美。
摇光继续道:“可巧我前几日遇到一个小和尚,要不然就被方丈您骗了。”
“哦?”方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摇光笑:“便是那日闲着无事,在后院遇到一个小和尚,你猜他怎么着?”她以帕掩口扑哧一笑,“那小和尚说我是老虎,让我别靠近他,他的肉不好吃,后来又说我是妖精,”
“弟子愚钝不识礼仪,倒是让皇后看笑话了。”方丈很镇定。
“也不是什么笑话,”摇光将黑子放下,“有一句话说得好,叫随波逐流,人生本性,的确是佛门大忌,可是你这样压抑弟子的本性,不怕适得其反?这些小和尚,怕是孩童的时候便被送进来的吧。”并不是真的看破万丈红尘。
所以寺中才忌讳他们和女子独处,就怕动了情,破了戒。
方丈一怔,却是摇光猜对了,“娘娘聪慧,倒是我一直糊涂。”瞬间想透彻,方丈也不掩饰,“那些都是穷苦人家养不起不得不送来的孩子,这些年,我的确未教化过他们什么,看来是老衲的错。”
“方丈慈悲。”不说教化,就说柴米油盐养了这么多年,再大的错也不能挑了,摇光倒是真的听说过,有些孩子自小因为贫困还在襁褓就送到寺庙里剃了度,唔,总比卖到勾栏院啊戏班里强,那两种地方都不是人呆的。
“其实,比起刚才那位娘娘,我却觉得皇后与当年的沐言皇帝更相似。”方丈慈眉善目,说出来的话却让摇光的小心肝儿一抖。
“嗯?”此话何解?
“际遇。”
“……”摇光无奈,是说她们两个都是怨妇吗?还际遇,直接说遭遇她可以接受。
“不过娘娘身上的戾气却没有当年的沐言皇帝深重,老衲只求皇后每日多读一些经书,平复心中愤恨,须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最后来了个经典的“阿弥陀佛”。
摇光苦了一张脸:“我没恨,更没戾气。”最多有点小纠结。
方丈但笑不语,高深莫测继续下棋。
唉唉——他那话的意思,是怕自己成为第二个沐言皇帝吗?摇光愁眉苦脸,这她真的从来没想过,戾气什么的,愤恨什么的,摇光皱皱鼻子,难道是小狐狸天天吃麻雀吃鸽子血腥味太重染到她身上了?
唔,让方丈误认为是兵械之气,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年沐言皇帝虽然贤明在外,极得人心,可是上位那一段日子,的确是流了不少血,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的臣子不能留。可是方丈你,实在太看得起她了,也不想想,几千年来后宫苦逼的女子多的是,拎出来哪一段都是伤,也只有一个苏沐言,以女子之身成为一朝天子,君临天下。
她陈摇光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