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筱雅从民政局出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景色纷繁,鸟语花香,终于梦醒了。
前一秒还是夫妻,后一秒恐怕连路人都不是了。
苏暮哲的车从她身边一闪而过,她望着那熟悉的车牌号眼泪恨不得往肚子里吞。天上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她把伞丢在路边独自一人站在雨中,夏天的雨竟然这样冷,她瑟瑟地发抖,从心底泛上来的冷冰彻骨。
盼过秋冬,走过万水,终于等到百花齐放,却负了花开之约,连上苍都不忍心,宁可雨落大地毁了百花。
方筱雅不知道,银色布加迪里的男人将车停在拐角处泣不成声。她望着长长的甬巷,多希望他突然回来,像最初认识的时候站在她的不远处大喊着:“方筱雅,我认真的!我能带给你新的梦境!”他确实给了最美的梦,只可惜是用阴谋编织的幻想,她多想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就能佯装相安无事继续享受着他身上的温存。
雨水淋湿了衣服,头发狼狈地贴在鬓角上,有水珠随着发梢坠落下来,能听见肩膀处的滴答滴答声。她浑身酸疼,轻飘飘地好像一片残破的花瓣。
巷口,苏暮哲摇下车窗,雨水冲刷着后视镜,远处的人儿也看不清了,她真傻,明明身子不好,偏要站在雨中病了才甘心。她瘦弱的身体好像一株摇曳在风中的鸢尾花,眼见着就要坠落在地,他看在眼里猛得打开车门飞奔而去。
雨水顺着他的脸滑落下来,他笑了,笑自己不够执着。
他不忍心,他怎么忍心放她一人游走于这样冰冷的人间,颠沛流离。
为什么要签字,为什么不能为爱卑微一次?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反问自己。
短短百米竟比山山水水还要重叠曲转,当真是咫尺已天涯。他的眼前模糊一片,顾不得擦干净,只凭感觉扑向她所在的方向,这么近却那么远,那朵受尽风霜的鸢尾终于飘零般的栽倒,他眼睁睁看着另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将她打横抱起。
他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身上的西服紧紧贴着皮肤,他是一块沉入河底的海绵,要窒息的死掉了。
他忘了,分别后,早晚有一天她也会是别人的。
终究要失去她了吗?连幻想的影子都没了。
他远远看着她消失在雨中,消失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迈巴赫明晃晃的灯投在墙上,公寓外的常春藤被雨水冲刷得耀眼非常。
“暮哲?不要!”
方筱雅烧得昏昏沉沉,胡乱喊着梦话。
“是我,筱雅你醒醒,看看我,我不是苏暮哲。”
她的眼皮沉沉的,怎么用力都睁不开,梦里苏暮哲把她按进湖里,四周都是湖水,她无法呼吸,胸腔沉闷得好像要死掉了。
“筱雅,我不是苏暮哲,我是楚铭啊!”
她听不清,看不见,脑海中都是苏暮哲的影子,楚铭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任凭她挥舞着双臂挣扎着。他好想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为什么要哭?又为什么让人看了那么伤心?
第二天一早,方筱雅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手上一暖,她潜意识里认为是他,睁开眼才发现是楚铭。楚铭趴在她身上,一手攥着被角,一手握着她的手,生怕她突然消失了似的。知道他为了自己恐怕一夜未阖眼她不好动弹,只等他睡醒了。
所以,楚铭醒的时候筱雅正安静地看着他,他揉了揉眼睛,慌乱地说:“你醒啦,想吃什么?我给你弄去。”
方筱雅摇了摇头,问:“你怎么回来了?”
楚铭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重新坐下来:“我叮嘱过你的朋友周海星,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但我……不是故意要打探你消息的,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谢谢你。”她会意地笑了笑,“你看见了,我现在狼狈不堪,什么都没有了,就算你要算计也算计不了什么。”
她是被算计怕了,奈何不得有了防备之心。
楚铭尴尬地说:“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休息就行,我也什么都不会问,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就走。”
筱雅抬起头:“带我走吧。”她望着诧异不已的楚铭惨淡地笑,“这座城市我待不下去了,你要是愿意就带我一起走吧。”
楚铭惊喜不已,又问:“那家人呢?”
方筱雅似想到了什么,冷笑着说:“如今才知道谁也不是常青树,就算是坐拥天下的君王也有改朝换代的一天,何况是小小的财阀公司呢,过去好强好胜争个高低真没意思,启明没了,方明谷也没了,大哥做的事我也不糊涂,他处处算计只能暗地奉劝好自为之,二哥二嫂退隐到兰舟农场做田园夫妻,镇西在美国从来不在乎家产,筱北有韩粤辰的照顾,他们都有他们的生活,我不用操心,我现在要管的就是自己要怎么活。”
“连苏暮哲也彻底放下了?”楚铭知道自己不应该提这个名字,可到底按捺不住心里的念头,他虽然希望筱雅跟自己走,可更想她能幸福。
“忘不了,那么刻骨铭心说能忘也是假的,我跟你走只是不想触景伤情,下个星期招待会结束后就再也没有启明和方明谷了,方家破败铁证如山,是我辜负了爸的期望,留下来看自己一手糟践的江山做什么?”
她特地绕开自己和苏暮哲的感情问题,楚铭听了便不再提及。
“那好,我这就订飞机票,你想什么时候走?”
“等等,”筱雅一把拖住他的手,“楚铭,你要知道我跟你走只是寻一个寄托,我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也不想拖累别人,我跟你走但我不爱你,也不能回报给你什么,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以说出来。”
楚铭别过头不去看她,心里淌着血面上却笑着:“我懂,你又瞎想什么,我就当收留一个小乞丐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