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扑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缓缓抬起头来,伸出手来在他的胸膛上乱拍一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
她颠来倒去说的几乎就是这么几句话,扬祁路低头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绷不住的笑意,然后突然脸色一变,眉心微蹙,轻嘘了一声。
牧茗一惊,抬起头一脸焦急地看向他:“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牧茗的脸上泪痕犹存,眼里写满的尽是担忧。他突然反手抱住她,唇角浮起了笑纹:“是被你打疼了。”尾音稍稍上扬,带着一点玩谑的意味。牧茗知道自己被他骗了,赌气抽身,往他的病床上一坐。
他挪了张椅子到她面前,和她面对面坐着,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才饶有兴味地开口:“你怎么就这样跑来了呢?”
牧茗有些不知所以:“什么?”
“人生地不熟的,你什么都没准备好,万一迷路怎么办?”
“我既不是英盲,又不是路痴,怎么会迷路?”
“一声不响的,不怕康心医院开除你?”
“那是你们家开的,我怕什么?”
“那你有没有想过到了美国住哪里?这可不比自己家。”
“大不了睡在你的病房。”
他瞥了一眼病床,轻笑一声:“可惜了,这张床不够大。”
牧茗的脸霎时一红:“谁说要和你睡一张床的。”
“虽说这间病房是要比你住的公寓大一些,不过也不可以随随便便加床铺的。”他依旧是笑。
她突然默然不答,抬眼看他,很久才有些讷讷地说:“因为有你,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就什么都不用想,对不对?”
他的心口陡然一震,缓缓伸出手来重新抱住她,她的声音低低的:“祁路,我好想你。”他清俊的脸低下去,湿热的唇贴在她的额上,让她紊乱不安的心绪渐渐缓和下来。
她有些微微的晃神,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吻上了她的唇。他专注而眷恋地吻着她,唇齿相依间有她咸咸的泪夹杂在其中。她依在他的怀里,良久良久。
身后响起一声轻咳,她回头,居然看见了戴院长,一时尴尬地无地自容。扬祁路却是不以为意,只是翘起一边嘴角轻笑,大概是因为瘦了很多的缘故,眉眼的轮廓清晰无比。
牧茗的面上不争气地热辣辣发麻,轻轻喊了声:“戴院长。”
戴院长也勾起了嘴角,调笑的意味极浓,然后说道:“难怪你这小子急着出院,手续帮你办好了。”
“出院?”牧茗一惊,“你的病好了?”
“他只不过是把医院搬到了家里,反正我是他的主治医师,在这里就负责他一个病人,住不住院倒也真是无所谓。其实我本来不想打扰你们的,主要我要给你介绍个人,我的导师,他虽然已经退休了,但也一直关注着你的病,给我提了不少建议。他今天特地过来要见见你。”
扬祁路这才严肃起来,随手塞了一些美金对牧茗说:“去帮我买些吃的,下楼左拐就行了。”牧茗知道他是想支开她,可她又很想知道他的确切病情,一时呆立着没动。
他见她没反应,便压低了声音说:“听话,快去吧。”是万分宠溺的语气,她只好识相的离开。
她坐在车里,看着从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想到今天出院?”
“在医院里实在是住得太无趣了。”
“真巧啊,我今天来,你就今天出院。”她抑住满腹的疑惑,只是随意嘀咕了一句。
他也附和她:“嗯,是很巧。”
车子在一栋乡间别墅前停了下来,牧茗跟着他进门,没想到却见着了钟妍。
她看到牧茗也是一脸的震惊:“牧茗,你怎么会在?
牧茗并没想过钟妍会在这里,微觉尴尬,刚出声说了个扬字,又硬是把那声扬太太咽了回去,轻轻喊了声:“阿姨。”
钟妍瞥了一眼扬祁路,他的眼里有忽明忽暗的光影在流动,似是了然,然后对牧茗展颜一笑,说道:“快坐吧,菜就快好了。”便重新转身进了厨房。
这是牧茗头一次从钟妍脸上接到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你妈妈也会做菜?”牧茗有些惊讶,富家太太一向都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现在竟然会亲自下厨。
该是听到了她的疑惑,钟妍温婉的声音从厨房传出:“俗话说,‘出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养好男人的胃。”
扬祁路听后便笑了笑,转眼看向牧茗:“听到没?以后我的胃就得靠你了。”
牧茗斜睨他一眼,没有搭理。
吃过饭后,趁着扬祁路去洗澡的功夫,钟妍才有时间心平气和地单独和牧茗在说说话。
华美的水晶灯下,一圈松软的皮沙发仿佛一个温暖而舒适的怀抱,让人可以在此放下一身的疲惫和城市的浮躁。牧茗几乎把整个人都陷在了里面,听着钟妍在一旁与自己说话。
“说实话,我很高兴你能来,因为只有你在的时候,他才是打心底快乐着的。牧茗,以前我对你说过的话,是我不对,但现在我想说的是,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爱情也好,责任也罢,都请你尽量陪在他的身边。”
牧茗低着头,没有说话。
钟妍继续开口:“对了,你的房间在楼上,已经收拾好了,在祁路房间的隔壁。”
牧茗忍不住问了声:“那念恩呢?”
“她住校的,应该还不知道你来呢。”
约摸七八点的光景,扬祁路拉着牧茗说是要出门散步,却被钟妍阻止了:“你今天也够累的了,还不去早点休息。牧茗,你可千万别跟着他胡闹。”
牧茗便也说了他几句,扬祁路哼哼道:“你们够狠,那么快就同气连枝了。”他作势十分生气,负手上了楼去,牧茗和钟妍只听得从楼上传来的摔门声,牧茗一愣,钟妍却是摆了摆手,说了声:“随他去。”
牧茗收拾好了东西,便推门进了他房里,大概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的他闭着眼睛,瘦削的脸容上似乎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
她站在他的床边,呆呆地,愣愣地,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肆无忌惮,仿佛是要把勾勒出每一个细节都铭刻到心里一般。
失神间,却被一股力道一扯,她顺势将头伏在他的胸口,几乎可以听到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噔噔”的频率极快,她说:“你居然装睡。”
“开始真睡着了,后来被你开门的声响吵醒了。”他难得如此耐心地向她解释。
“唔。”她没再吱声,他低下头来吻了吻她的额际,说道:“在这睡吧。”然后就重新闭上眼睛,没了动静。
牧茗猜想他大概是又睡着了,便也不敢动弹,怕吵着了他。脑子里乱乱的,想了很多事情,不过最后还是没能抵过涌上来的浓浓睡意。
半夜,她似乎听到窸窣的声响,只听得自己嘴里喃喃的,该是在问着什么?
他伸出骨节均匀的手指掖了下她的被角,许是疼痛的缘故,碰上了她肩的掌心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水,冰凉里带着湿黏:“没事,快睡吧。”语气温文,却反而让牧茗彻底清醒了。
牧茗睡在他的身侧,只是听着他轻而浅的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重新睡过去。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她只动了一动,他就醒了,声音还有些朦胧:“别动,再睡会儿。”
“我去做早餐。”
他只是抱紧她,眼睛都没有睁开:“再陪我睡会儿。”
她假装没有看见床头柜上已经少了两片的那板安眠药,重新窝到他怀里,闭上眼睛。
起床的时候,已近中午,她四下看了看,不见钟妍的身影。扬祁路的声音缓缓传来:“别看了,我妈今天回国了,要去办点事。”
牧茗轻应一声,走到花园里,原木的长椅周围有形形色色的花朵盆栽,她不由感慨:“在这里,可以享受新鲜的空气、绿色的树木、纯净的水和静谧的树林。真好。”
扬祁路在他身后接口:“1550年阿戈斯蒂诺?盖洛也曾这么说过,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他居然找到了心意相通的朋友。”他说得半真半假,还带有些玩世不恭。
牧茗转身看他,日光清冷却又眩目,在他英俊的脸上投上一层隐隐的金光,他的唇角微扬,正似笑非笑地欣赏着她有些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学识广博,她仿佛根本触不到他的万分之一。可他却几乎把自己满满的一颗心都摊到了她的面前,暖暖的全是爱。
心中陡然一紧,眼前开始模模糊糊交织成了一片:“祁路。”她低唤一声,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有些闷闷的。
“嗯?”
她上前一步贴到他的怀里,很温暖,很安静,谁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