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牧茗一大早就起了床,在家里忙忙碌碌的,煲了一大锅骨头汤,拿出保温瓶装了一份,向医院走去。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撑着伞慢慢走着。雨点打在伞上,又渐渐滑下,在她周身扩散开一圈圈的涟漪。
病房里,郁秦遥打量着床前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孩,她高挑的身材配上姣好的面容,是一个十足的美人。
“阿姨你好,我叫尹欧若,是骏笙的朋友。”她礼貌性地开口,声音轻柔,眉眼间暗波流转。
郁秦遥听她谈起骏笙,顿时好感加了几分,请她在一旁坐了下来。
寒暄了几声后,郁秦遥问道:“是骏笙让你来的?”
“不是,只是偶然间听他提起,我那时刚去美国念书,人生地不熟的,他是学长,所以我得了他不少关照,现在听说您病了,就想来看看您,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郁秦遥见她说话时有一些小女孩情节的娇羞,已有些了然,说了句:“客气什么呢,我还正愁闲得发慌呢。既然来了,就不要见外。你是骏笙的女朋友吗?”
尹欧若脸上泛起一闪即逝的黯然,但还是让郁秦遥发现了。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在美国时常说您是个美丽和善的人,现在看来还真的是这样。”
“你这小姑娘嘴还真甜,我哪漂亮了,倒是你,生得一副好模样,骏笙肯定很喜欢你吧。”
她笑道:“阿姨谬赞了。对了,您知不知道牧茗?”她摆出一副突然想到的样子,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郁秦遥微微一笑,眼里有着难见的柔情,说了句:“牧茗那孩子,是我女儿,怎么会不晓得。”
“女儿?”尹欧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怎么了?”郁秦遥看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以为……,那她和骏笙?”
郁秦遥猜到了她的疑虑:“她是骏笙的妹妹,你一定是误会什么了吧?”
“那他们怎么不同姓?”
“他们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我姓。”郁秦遥不厌其烦地解释,却觉得没必要将太多的情况告诉她。
尹欧若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原来是这样啊。”
郁秦遥伸出手按上她的手掌,笑着说了句:“看来真的是误会了啊,要不是你来问清楚,说不定会被牧茗那孩子耽误一辈子哦。他们俩又怎么可能?”
尹欧若听她的话里有着满满的宠溺味道,知道自己是深得了她的喜欢,害羞地说了句:“呵呵,幸好阿姨说了,原来是兄妹。”
“对啊,只是兄妹而已。对了,你说起牧茗,倒也是的,她今天怎么还没来?”郁秦遥像是突然想到似的。
牧茗站在门口,手有些颤抖,她十指紧扣将保温瓶抱在手里,紧咬着双唇,双腿像是被灌了千斤水泥,胶在了地上,挪不开步去。
“你是我妹妹。”
“我就是吃醋那又怎么样?”
“他们俩又怎么可能?”
“只是兄妹而已。”
每一句话都在她脑里回转,一遍遍敲击着她的心扉。是啊,她应该早就明白的,自己居然还是奢望了一些原本就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走进去,她将保温瓶交给了一个护士,说自己临时有事先离开了。
走出医院,牧茗才发现雨已经下得很大了。那雨丝挟着初秋的凉意从浩瀚的天际倾注下来,很多人撑着雨伞,披着雨衣在雨里穿行。
她走了几步,发现自己似乎失了力气,便倚在了公交站台上的灯箱壁上,似乎连站稳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冰冷的玻璃,冰凉的雨水,终究是让她心里刚燃起的渺远希望彻底湮灭了。
过往的车辆扬起的灰尘,和着这雨水变成了泥,冲成了无数道细小的泥痕,往下滑落,她木然地撑起了伞,可肆虐的雨依然从四处向自己浇灌而来,她已经湿透了。一辆公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索性上了车去。
漫无目的地坐了很久的车,天渐渐暗了下来,雨也小了不少,她下了车,发现自己眼前有着耀眼的霓虹闪烁,定睛一看,竟是一家酒吧。
她没有多想,就往里走去。刚进去,震耳的声音几乎可以刺穿她的耳膜,许多穿着超短裙的女人在台上摇曳着身姿。
她坐在吧台前,要了一杯酒。她几乎已经没有气力去思考这般奢侈的后果,只是觉得那酒中的温热才可以驱散自己周身的凉意。
就让她放纵得难过一次吧,从今往后她再不奢求,一切各归各位,她会好好扮演一个乖妹妹的角色。
突然一个令人作呕的男音响起:“小姐,我们聊聊吧。”
牧茗抬眼看了他一眼,是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酒杯,眼里充斥着野兽般的欲望。她忿忿地说:“走开。”
他哪里肯走开,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她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他紧随其后,这时身后的人走上前来,他的手也搭上了她的肩,对那位男子说道:“抱歉,她是我朋友。”
那男人虽然不信,可看到面前的人气度不凡,也只好悻悻地离开,牧茗转过身去刚想道谢,却一下愣在了那里:“怎么是你?”
江念琛拍了拍她的肩,深吸一口气道:“果然是你啊,幸好,你还没醉得认不出我。”
牧茗只是笑笑,可江念琛看得出来她的笑有多么的凄凉。
他在她身边坐下:“你不开心?”
她看到江念琛不复平日里那样的嬉皮笑脸,所以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反问了句:“你也不开心?”
他叹了口气:“是啊。”
“为什么?”
“因为我要结婚了。”
她冷笑一声:“那应该开心才对吧。”
他没有立即接口,好一会儿后才说道:“也许是吧。轮到你说了,为什么不开心?”
“你不明白的,你们这种富家公子,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根本没有办法理解我们。”
“真的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吗,我连最想要的都得不到。”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平时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明明在乎却要表现得不在乎,其实只是害怕哪一天自己在乎的东西就像肥皂泡般,“啪”的一下就碎了。妈妈是这样,爸爸是这样。所以我不敢再去在乎什么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没想到你平时不怎么说话,喝多了以后话还挺多的。”他起身打算离开,她却拉住了他的衣角,说:“别走啊,陪我说说话。”
他移开她的手,说道:“乖,我只是出去打个电话,你别走开。”
他一边摇头一边向外走去,叹了口气,暗想难怪人家说平时压抑的人喝醉了酒后最难应付了。
他在门口等了没多久,扬祁路就来了:“怎么回事?”
“你进去就知道了。”
可座位上哪还有牧茗的影子,江念琛有些急了,说好不走开的,刚才大家都看到了自己和她在一起,明明不该再有人敢去招惹她了。
他戳了戳扬祁路的后背,说道:“奇了怪了。”
扬祁路没有反应,只是看着舞池,江念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是牧茗,她居然也在其中畅快淋漓地摆动着上身。她酒醉后泛着微红的双颊掩在迤俪的灯光下,竟是另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扬祁路走了过去扶住了摇摇晃晃的牧茗,她停下来用微雾的眼睛看向他,迷乱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水汽,笑着说道:“是你啊。”
他知道她其实也许根本就没有认出他来,他把她拖到舞池外面来,等她站定,说:“你看你像什么样子,不会喝还喝这么多。”
她凑近他,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她似乎有些战栗,刚想说些什么,却把头一低,他微觉异样,还没来得及挪开她,她已经吐了出来,洒满了他全身。
江念琛在一旁看着扬祁路难看的脸色,哭笑不得,只好说了句:“得,瞧你这样也别想开车了,还是我把你们送回公寓吧。”
他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牧茗还有些微微颤抖的身子,一手抚上她的后背拍了几下,那种灼热几乎烫了他的手,她该是病了。
他的心轻轻抽动了一下,有一点点的疼痛,他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冲着江念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