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她痛痛快快哭一场吧,她真的真的已经没有气力再去和泪水抗争了。她累了,撑得好累,伪装得好累,压抑得好累……
泪似春天飘飞的柳絮,荡起层层涟雾,氤氤了眼睛,朦胧了心腔。现在的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什么都不想想了,就让如雨的泪冲走心底泛滥的酸涩吧。
可是为什么她非但没有一点点释然的轻松,那颗原就千疮百孔的心,此时更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痛好痛,好重好重,手紧紧抓着那本杂志,模糊的视线早已经看不清楚眼前令自己如此痛苦的人的影像了。
最近只要是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孟浩哲,浩然电子科技集团的总裁。一个外表俊美、事业有成的钻石单身汉,已经成为众多未婚女孩子首先目标了。自那本杂志之后,报纸、网络、电视、媒体纷纷以大篇幅的版面报道他。
倒不是孟浩哲做了什么多么了不起的善事,也不是浩然集团又研发出什么新形电子产品。而是,一直以沉稳内敛、谦和有礼、不染桃花、行事低调的孟浩哲,孟总裁。最近不知怎么了,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完全颠覆了以前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变成一个终日流连花丛,沉迷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生活的花花公子。换女友的速度比常人换衣服的速度还快,每次出现身边的女伴都不是同一个人。有最新崛起的影视新星,有商业女强人,有温婉的小家碧玉,也有高雅的大家闺秀……
各式各样的女子,各种各样的风情,孟浩哲游走于众女的温柔乡里,一脸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于是,各大媒体纷纷密切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希望获得最新的第一手资料,更想知道哪一个幸运的女子可以得到孟总裁的三千宠爱。
孟浩哲近来真可畏是出尽风头,不知扼杀了多少记者的底片,更紧紧攫住了全市未婚女子的目光。像孟浩哲这样英梭潇洒、仪表不凡、又年轻多金的单身汉,活脱脱就是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白马王子。试问,哪个女孩子能敌挡得住那样的诱惑呢?
即使明明知道那样的男人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但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现代,孟浩哲身上所附带的光环,已经足够让一大群女人,像飞蛾一般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团燃烧的烈焰。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涅盘的凤凰,浴火重生、脱胎换骨。
身边的同事每天谈论的话题都围绕着孟浩哲这个名字转,让凝蓝想假装听不见都不行。女同事们,是渴望得到他的青睐,而男同事们则是又羡又嫉,感叹上苍的不公,为什么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给了孟浩哲呢?不过,感叹归感叹,埋怨归埋怨,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人比人,气死人”,然后开始认命地工作。
凝蓝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置身于外的态度,从来不参与其中。看似冷静淡然的表象下,其实是一颗怎么也无法平静的心。孟浩哲的转变她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放在心底,她不相信一个人会突然有那么大的转变。
那不是她所认识的孟浩哲,他眼底的温柔被狂妄不羁所取代,他的体贴变成玩世不恭,他的谦和变得浮夸不实;他的风趣变成一种吊儿郎当……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孟浩哲。
照片上的景象和心底的身影又是那么契合地重叠着,可是,又有一份陌生感提醒着凝蓝的记忆。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柔体贴的孟浩哲了,而是整天流连花丛的孟总裁。
看着一篇篇图文并茂的报道,凝蓝虽然表现平静如常,可是,原本坚定的信念开始慢慢动摇。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自己的拒绝伤害了他,而使他这样自暴自弃吗?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如他所说的自己是个冷酷残忍的人?
凝蓝一点都不相信这个天天出现在各大媒体娱乐版上的人,会是她以前所认识的那个孟浩哲。可是,事实在摆在眼前,她该相信眼睛看到的,还是相信心底的声音?
她不懂,她彻底迷惑了。明明就是希望让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才推开他的,不是吗?然而,看着他在一个又一个“幸福”里来来往往、穿梭不息,为什么自己会那么难受?
原以为没有交集后,时光的流水会冲刷掉所有痕迹,记忆会淡化痛楚,生活可以回归到最初的平和与宁静。谁曾想,孟浩哲的人是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了没错,可是他的照片,他的影像,他的声音,他的种种或好或坏的消息却像空气一般融化在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里,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凝蓝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不去理会……然而,她的理智再也抑制不了已然脱轨的感情,总是不由自主地默默关注着的他每一个消息,每一个动向。
时间真的能将一个人完全自心底连根拔起吗?已经深植在记忆深处的人影会有消失的那一天吗?没有了心的自己还能冷静淡然吗……凝蓝不禁一次又一次问自己。然而,除了空气中渐染寒意的瑟风外,谁也听不到她心底的痛苦与挣扎,矛盾与难过。
她只能每夜每夜坐在凄寒的风中,对着云层中朦胧的月亮倾诉苦衷。月若是能了解,会告诉她什么样的答案呢?月若是能明白,会赞同她的选择和决定吗?
这一段时间以来孟浩哲过得并不如报章杂志上所写的那样“精彩绝伦,享尽艳福”,相反地每天为了应付那些发疯似的黏上来的女人他就已经疲于奔命了,哪还有时间去享什么艳福。
每天像赶场似的与一个又一个女人吃饭、约会、泡吧。那些女人一见到他就像苍蝇见了蜂蜜一样紧紧巴着不放,而他自己明明很讨厌,还要温柔以对,装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其实,他最想做的事就是狠狠甩开那些粘在自己身上的八爪,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但是,在还没有逼出凝蓝的真心以前,他不能轻言放弃,无论如何他都要坚持到底。凝蓝的固执与坚韧,他是见识过的,所以,现在是比耐力的时候。他绝对绝对不能先弃械投降,这一仗他势在必得。孟浩哲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岁月无痕,匆匆而逝,转眼间两个月时间已经悄悄自指缝间无声无息在溜走了。从陈珍那里得知凝蓝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孟浩哲不禁开始沉不住气了。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真的能逼出凝蓝尘封在黑洞里的感情吗?还是自己一开始就判断错了,凝蓝根本不喜欢自己,不在意自己,自己跟谁在一起对她来讲并没有任何区别?
不!
孟浩哲使劲甩甩自己的头,原本整齐的头发变得稍稍零乱,更添一股忧郁的气质。坐在不开灯的房间里,手指中忽明忽暗的香烟,一如此时自己紊乱的心绪一样。
想捕捉到那一点点稍纵即逝的光,却快不过它消失的速度;当想放弃的时候,那光点又突然燃亮,宛若黑夜中划破沉默天际的流星,美得夺人心魄。
凝蓝就是他生命中那颗璀璨夺目的流星,以惊人的速度划过他平静的心湖,荡开一圈圈美丽而神秘的涟漪,随即消失于无形之中。
沉静的湖水一旦掀起波澜,那惊涛骇浪、雷霆万钧之势,谁也没有能力去阻止,去敌挡。只能任凭它一口一口将自己吞噬。
当那蛰伏在心底的情感巨兽一旦被惊醒,便没有人可以制服它,只能随从它的心意一步步向既酸又甜的爱情深山中走去,一直向前,没有退路。
可是,这条路怎么那么难走,那么崎岖,那么坎坷,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泞水沼,四周全是幽暗潮湿的阴寒深潭。尽管已经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可还是摔得很重,伤得很痛。
凝蓝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为什么你要那么倔强,倔强得让人心疼?为什么你又那么脆弱仿佛风稍微大一点就可以把你吹入万里云天之外?
为什么不让我分担你的忧愁,给你快乐?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撑得那么辛苦?这样孱弱又坚韧的你,这样善良又残酷的你,叫我怎么割舍得下呢?
孟浩哲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问凝蓝,然而,问得再多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爱了就是爱了,没有条件,不分优劣,就是这么简单。
零点的钟声准时响起,孟浩哲习惯性地打开收音机,熟悉的时间,熟悉的频率,熟悉又魂牵梦萦的声音。凝蓝的声音依然每天准时在电波的彼端响起,温柔空灵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下,以令人极其舒适的语调拉开整档节目的序幕。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朋友凝蓝,凝固的凝,蓝天的蓝。在电波这头如期守候与你们的约定,凝聚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感动,共绘一抹淡雅亮丽的蓝,挂在你我的心空。”
“今天的你过得还好吗?是否快乐呢?凝蓝在这里等待倾听你的心声,感受你的悲欢。如果愿意的话,凝蓝会是你此刻最忠实的倾听者……”
当凝蓝在说开场白的时候,热线电话的红灯早早便在那里闪烁不停,在导播的示意下凝蓝加快语速,说完每期节目的开场白,随即很有技巧地将节目流程自然而然带入热线沟通的环节。
“您好,这里是“心灵漫步”的直播时间,我是节目主持人凝蓝。在这如此美丽而又略带萧瑟的夜空下,透过多情的电波与您在空中对话,应该算是一种别样的缘分吧。我愿在电波这头聆听彼端你的心声,准备好与我分享心事了吗?”凝蓝轻柔地说着,声音中有着一股令人心安的魔力,在寂寞而漆黑的夜里,听着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调对于众多凝蓝的忠实听众来讲,都是一种享受。
“主持人你好!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一下富有磁性的男声透过专业的耳麦传来。凝蓝觉得这声音好熟悉,好熟悉,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暗自一想,自己每天要接那么电话,声音相似的人何其多啊,说不定他以前打过自己节目的电话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声音心底竟泛起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她轻摇了摇头,甩掉心中不该有的思绪。
“别那么说,现在我们是朋友,别说请教不请教的,我们一起来探讨看看能不能找出问题的解决方法。”凝蓝有礼又谦虚地说着。她从来都不认为是自己帮助别人解开谜团,她只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适当地提出一些自己看法和观点而已。事情能不能顺利解决,是听众们自身的努力,绝不是她的功劳。
“是吗?我们是朋友吗?”男子突兀的问题,令凝蓝思维慢了半拍,不过她随即镇定回答:“在节目中我与各位听众都是朋友。”
“那节目以外呢?”男子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
“如果有缘的话,我想也会是。”凝蓝再次四两拨千斤的回答。“我们说说你的困惑好吗?”凝蓝不知怎么了,她越听越觉得那声音熟悉得可怕,似是自己极力回避却每每惊醒馨梦的回声。
“好吧。我想问一下主持人,爱有身份的界线吗?”
“这个问题应该因人而异。当然总的来说,爱应该是没有优劣贵贱之分的,但不可否认的是,爱的背后总有太多太多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如果单单是纯粹的爱,那无庸置疑,但有时候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所以,我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是或不是,需不需要,要依具体情况而分析。”凝蓝以一贯轻柔的语气说着自己的想法,却不自觉流露出一份感悟后淡淡的忧伤。
“难道以爱为名的伤害就能理所当然吗?自以为是的抽身就是一种成全吗?”男子的声音突然沮丧起来,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教凝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心底的警报告知了正确的答案,凝蓝终于可以肯定这通电话是孟浩哲打来的。虽然透过电波的传输会令声音产生一些变化,但这如留声机般在脑海中盘旋的声音,又岂是那一点点的小小改变就能抹杀的。是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不愿意承认罢了。
“相爱不需要理由,不爱同样不需要借口。爱情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捉摸,也许,你和她有一方真的不爱呢?”凝蓝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保持语调的平稳,以淡泊的冷漠去掩饰内心的颤动。
“不!我们都彼此爱着,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只是,她始终无法走出自我建造的囚牢,不肯直视自己的感觉,回应我的情感。”这一次男子回答得异常笃定。
“很多时候单方便的付出是很痛苦的,既然她一直回避,我想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何不潇洒一些呢?”
“主持人,是劝我放弃?”
错了吗?
孟浩哲静静等待着凝蓝的回答,电话彼端却久久没有传来声音,在短短十几秒的等待中,对孟浩哲而言却像是久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如果我说是,你会放弃吗?”这次凝蓝的声音不再温润,明显透露出浓浓的疲惫和挣扎。
“不!我不会放弃的。”孟浩哲说得斩钉截铁,无比坚定。
“那么,祝你成功!再见!”凝蓝匆匆切掉电话,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正在做节目,一个专业的主持人是不可以,也不应该把个人情绪带入工作中来的。她今晚的表现明显异于往常,她怕再说下去自己将无法控制那头在体内疯狂乱窜的猛兽。
“接下来让我们一同静下心来,聆听一段优美的无歌词旋律。在此同时呢,可以轻轻跟着音乐的哼唱或为其填上一段属于自己的心词……让我们一同静静聆听,静静感受……”凝蓝迅速将事前准备好的音乐推上去,然后拔下耳麦。
随着音乐流淌的旋律,凝蓝刚刚强撑的精神一下子绷裂了。原告挂在脸上的淡淡笑意,此刻已经被一抹浓浓的忧愁所取代。孟浩哲誓言般的语言一次次回响在小小的播音间里,挥不去,赶不走,一遍又一遍。
为什么他要打这通电话?为什么他要用那么坚定的语气说不放弃?他不是已经回到属于他的世界里去了吗?他不是左右逢源,沉溺于醉人的温柔乡里了吗?为什么还要来撩拨自己自欺欺人的平静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千千万万个为什么在凝蓝脑海中嘶咬着,拉扯着。
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心墙正在一寸一寸坍塌,她很努力,很努力想要再一块块砌上,却怎么也赶不上它塌陷的速度。
这些日子以来所承受的种种压力,一下子像极速奔腾的洪水猛兽以光圈的速度向她侵来。已经和心魔搏斗许久的凝蓝再也没有余力去对抗。她累了,笑累的脸,伤累的心,已经支撑不起最初坚持的意念。
深秋的夜已染上浓浓的寒,静静坐在阳台上的凝蓝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秋装,任凭风肆意刮过她细嫩的肌肤。此时此刻的她仿佛一樽没有生命的瓷娃娃,没有冷的感觉,空洞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似是在欣赏着什么,实则没有焦距。
一动不动的她宛若羽化的神像,没有表情,没有动作,没有语气,连呼吸都轻微得近乎于无。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完节目的,只知道当她回过神过自己已经在家里了。身旁坐着一脸焦急的陈珍,于是,她强自撑起精神告诉陈珍自己累了,想睡了。
就这样房门在陈珍的不放心和凝蓝的坚持下被轻轻关上,当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气息的时候,她便又来到自己最爱的阳台上。
她一直在想孟浩哲问的问题:“难道以爱为名的伤害就能理所当然吗?自以为是的抽身就是一种成全吗?”凝蓝一遍遍自问,在理智与情感的边沿不停徘徊踌躇,摇摆不定。
她真的以爱为名伤了自己最爱的人吗?她的抽身真的是一项错误的决定吗?天知道,她也好想好想躲在那温暖宽广的怀抱中做个什么事都不用操心的小女人啊。她一直拼命拼命地压抑自己快要满溢的情感,那是一件多么痛苦又悲哀的事啊。
错了吗?尽管曾经梦里多少回抛开一切顾虑,投入那可以为自己遮风挡的怀抱。可是,梦醒后她依然得戴起冷淡而坚强的面具,去告诉陈珍自己很好,一如往常。不让同事察觉出一点点异样,甚至笑得比以往更加灿烂。
而他短短的几句话,就道出了自己的愚蠢,拆穿了自己自以为是的完美伪装。哈哈,多么可笑又幼稚的自己,当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慢慢浸入心底时,就注定了会顽强地生根发芽。不自量力的自己还妄想将他连根拨除,怎知,他的身影,他的气息,他的笑声,他的陪伴,已经是四处攀爬的罂粟花在自己所有能去,能藏,能躲的地方飘发着诱人的芬芳。
美丽娇艳的罂粟花啊,明明知道有毒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吞下它。明明知道那毒无药可解,还是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摘了一朵又一朵。
泪终于抑制不住一颗又一颗如同断线的珍珠,灼痛了心伤,模糊了视线。风吹干脸颊上斑斑**的泪渍,却怎么也吹不开心头积聚的重重郁云。
从小到大,只要是妨碍到别人的事,不管自己怎样痛苦,怎样难受。凝蓝都会悄悄地,不动声色地隐身于无人注意的角落。
因为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不想增加别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总是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跟影子对话,一个人同小鸟聊天。直到有了工作的寄托,有了陈珍的陪伴,凝蓝才开始慢慢从冰封的洞穴里走出来。
然而,自小养成的习惯,根深蒂固的观念,使她习惯性地隐藏所有情绪。淡淡的看待一切,只因怕靠得近会受伤,那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她本以为这就是自己最好的生存模式,适合自己,同时又不会伤害别人。直到那场美丽的意外,那个跟自己完完全全是不同世界的人,竟“纡尊降贵”地走入自己平凡且平静的生活。用其特有的温柔式的霸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悄浸入她的生活,改变她的坚持,还偷偷偷走她紧锁的心。
柔和的黎光悄悄拨开黑暗的轻纱,倾落斑斑点点晶莹的光彩。天亮了,日与夜告别时不舍的泪珠落在花瓣,折射出七彩霞光,那么美丽,那么脆弱,那么惹人怜爱,却冰冷彻骨。
自纷繁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深秋温暖的阳光已经将凝蓝冰凉的身子紧紧揽在怀中。看着,天边那朵五彩缤纷的云霞,凝蓝突然想起在一本书上看过的一句话“每天看一看头顶的云,就会发现幸福离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看着天边那朵在阳光中悄悄变幻颜色,改变形状的云,风干的泪再次情不自禁汹涌而出。幸福,好熟悉又遥不可及的名词啊;幸福,多么令人神往的感动啊。可是,自己还有能力去拥有它吗?还有资格去觊觎它吗?
天不语,云不答,残破的身躯支撑不起完美,就让一切淡淡随风吧。
凝蓝费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而是一间纯白色的屋子,各式各样的白,深浅不一交错出一份空洞,一种冷漠,空中飘浮着一股呛鼻的味道。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味道,记忆深处那段从不敢轻易掀起的黑色画面,猛地,清晰起来。
撑起依然虚弱的身子,凝蓝用力甩了甩头,乌黑的发丝在空中飘出道道零乱却美丽的弧,可浑浑噩噩、沉重无比的脑子,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经过。
凝蓝记得自己在阳台上坐了整整一夜,直至天边出现柔亮的曙光。昨夜的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那么虚幻又迷离,孟浩哲的问题让她想了一整夜,甚至开始置疑起自己的决定。她一次次坚定信念,心灵深处居住的小人又一次次将其推翻,就这么如此反复着,一遍又一遍。
最终,是理智战胜了情感,还是情感说服了理智?她已经没有答案了。因为她已经累得没有一丝丝力气再去争辩什么。
对了,她记起来了。晨曦的阳光好温暖,好舒服,就像妈妈的怀抱一样。于是,她便闭上双眼在明灿温暖的包围中,睡着了。
只是睡着了呀,怎么会在医院醒来的呢?凝蓝不解地想着,可一片空白的脑海连一点点模糊的画面都没有留下。昏沉的脑袋又传来阵阵抽痛,意识开始模糊,敌不过睡神的召唤凝蓝再次堕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小蓝,小蓝……”凝蓝在陈珍的焦急呼唤中,悠悠醒来,眼皮似有千斤般沉重,她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才缓缓掀动,一点点睁开。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陈珍宽慰的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激动和欣喜。
“珍姐,我怎么了?”凝蓝原本轻柔温润的声音因久未进水而变得低沉沙哑,那鸭子一样的声音连她自己听见都吓了一大跳。
“你感冒了,高烧将近四十度,昏迷不醒,真是吓死我了。”陈珍一脸心有余悸“要是你有个什么意外,我怎么跟伯父伯母交待啊?他们那么放心地把你交给我,我却连你生病昏倒都不知道……”陈珍心疼又愧疚。
看着陈珍自责的样子,凝蓝赶忙开口说道:“珍姐,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你呢。再说了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啦。”
“什么小感冒啊,医生说如果再晚一点点发现的话,就可能发展成严重的肺炎。”尽管凝蓝已经退烧没什么大碍了,一想起看到凝蓝一脸苍白昏迷不醒的样子,陈珍还是惊魂未定。
“珍姐,我想喝水。”凝蓝知道如果再让陈珍说下去的话肯定没完没了,连忙转移话题。
“哎呀,看我都急糊涂了。”陈珍一边说,一边忙将凝蓝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上两个枕头,让她半仰躺着。
接过陈珍递来的水,凝蓝一口气喝掉了一大半,喉咙里火一般的灼烧感才稍稍褪去一些。
“小蓝,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告诉我想吃什么,我去做。”陈珍柔声问道。
“我昏迷了两天两夜?”凝蓝一脸惊讶。
“是啊。”陈珍点了点头,一脸心疼。
“那节目怎么办?”凝蓝焦急地看着陈珍,这档节目是她所有的心血结晶,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即使不能做得尽善尽美,也不能两天不管不问。以前,不管身体再怎么不舒服,她都坚持一定要上,哪怕只是陪听众一起听听歌,再插播几则事前准备好的小故事。“那是为了预防突发事件而先录制好的”。这一次没有预兆的生病,会不会让节目开天窗呢?凝蓝越想越急,恨不得马上出院回台里看看。
“放心吧,当天下午我就打电话告诉你们台长了。她说,让你好好养病,节目的事情她会安排好的。这两晚我都有留意去听,她们先告诉听众你生病了,不能进行直播,重放了你以前录制的节目。今天早上我还接到台长的电话,她询问了你的情况,还说很多听众纷纷打电话到电台,希望你早日康复。”
听完陈珍的话,凝蓝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是个凡事要求完美的人,总在事前做好所有防范措施,不希望事情发生在自己无法掌控的范畴之内。
“谢谢珍姐!”凝蓝拉着陈珍的手真诚地道谢。
“你啊,就是责任感太强了,有时候放下一些坚持,也许事情会简单点。”陈珍似乎意有所指。
凝蓝淡然一笑“我不喜欢有什么难以掌控的事情发生,那样会打乱我所有的步骤和规划的。”
“有时候意外常伴随着惊喜,不要一开始就排斥它,试着走入另一方天地,你会发现陌生其实并不可怕。”凝蓝不愿意明讲,那么就陪她打哑谜吧。
“珍姐,你说的那种惊喜并不适合我。”凝蓝不是不明白陈珍的意思,只是她终究还是无法解开长久以来自我禁锢的桎梏。
“小蓝,我知道你一直以你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和身边的人。其实,你并不清楚别人是不是需要你的保护。这样的行为很多时候不只你痛苦,别人也跟着难受,你明白吗?”陈珍自认为是最不愿意伤害凝蓝的一个,可是,腐烂的伤口如果不狠心割开它,刮掉腐肉,只会使它越来越严重,伤害也会成倍增加。割开伤口固然很痛很难受,可这是让它完全愈合的必经过程。
“珍姐,我真的错了吗?”凝蓝听完陈珍的一席话后,不禁迷惑地问出口。
“小蓝,抛开所有的不安和顾虑,仔细问问自己的心,怎样做会令自己快乐,别再压抑自己,跟着心意动,随着感觉走。”陈珍知道靠别人提醒的感觉往往似是而非,唯有自己想通才是真正的了悟和理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陈珍说完转身走出病房,现在凝蓝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绪。
陈珍虽然离开了,可她的话却如雷一般在小小的病房里回荡着,一遍又一遍。“小蓝,我知道你一直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和身边的人。其实,你并不清楚别人是不是需要你的保护。这样的行为很多时候不只你痛苦,别人也跟着难受,你明白吗?”
是吗?我错了吗?我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自己最初想要的结果呢?是啊,我一直都是默默在做,而从没有问过别人是否需要。也许,这种自以为是的好,反而是一种强迫呢,强迫别人接受你的“好意”,强迫别人跟随你的脚步,强迫别人配合你的一切。
凝蓝呆呆想着陈珍刚才前抛下的问题,原就紊乱的思绪此刻更是纠结成一团又厚又重的乱麻,昏昏沉沉的脑子又抽痛起来。凝蓝伸手揉了揉眉心,试图能缓解一下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疼。没有用,刚刚才退烧的脑子好像又要烧起来。
晚秋了,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夏日绚烂的夕阳在深秋的光影里早早下山了。黑暗一点一点慢慢吞噬掉白昼最后一缕微光,天空被巨大的黑帘覆盖,怕冷的星星也悄悄躲到厚厚的云层背后去了。
凝蓝没有开灯,就那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静静地,静静地任凭黑暗将自己吞没。相较于明灿的白昼,她更偏爱沉默的黑。缺乏安全感的她,一直都是怕黑的,但她一直强迫自己去接受,去习惯,去喜欢,直至爱上。
“小蓝,你怎么不开灯啊?”陈珍的问话惊醒了神游太虚的凝蓝。她一脸迷茫的表情让陈珍看了很是不舍“现在天怎么暗得这么快,刚刚离开时还亮堂堂的,才一会儿功夫就暗下来了。”边说,边顺手将灯打开。
乍亮的刹白灯光令凝蓝一下子无法适应,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她犹自停留在自我的思绪中没有回过神来,有一度脑子再次空白想不起自己身在何方。
“来,医生说你太久没有进食,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我就回家熬了些粥,趁热多少吃一点。”陈珍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柔声说道。
“嗯!”凝蓝温顺地接过粥,一口一口吃着。她现在真的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但陈珍那么费心地为自己煮粥,再怎么难以下咽,她都会吃的。
病房里除了汤匙与碗的轻撞声外,安静得没有一点点声音。凝蓝埋头喝着粥,陈珍也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坐着,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虽然安静,却不会令人感沉闷,因为凝蓝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常常是听的多,说得少。陈珍平时在家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经常和净净争得面红耳赤、大呼小叫,但对于凝蓝她更多了一份耐心,一份理解和体谅。
接过凝蓝手上的空碗,也不再勉强她多吃一点了。陈珍知道凝蓝没有胃口,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才强迫自己喝完那碗粥的,她怎么忍心再去勉强她了。
“把药吃了。”
“可不可以呆会再吃啊?”凝蓝眉头一皱,小时候生病吃了太多药,那特殊的苦味让她“记忆犹新”“不能忘怀”。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对药物是“敬谢不敏”“能避则避,能躲则躲”。如果在家的话还可以偷偷拿掉,可是,现在都住院了,不吃是不可能的了,只好使用“拖字诀”。
“不行。”陈珍坚持着。她当然知道凝蓝不喜欢吃药,为了她的身体好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心软的。以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说什么都不行。
看陈珍如此坚定的拒绝,凝蓝只好乖乖接过药,像小孩子一样闭着眼睛吞下。凝蓝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看得陈珍暗觉好笑。
每每想起刚发现凝蓝晕厥时她那比纸还苍白的脸色、凸起的骨颊凹陷的眼窝,整个人憔悴得像一片轻飘的羽毛,仿佛随时随地会被风吹走一样,陈珍就一阵心疼。
小蓝这孩子就是把什么事都放在心底,什么都不肯说。宁可自己承担一切,也不愿让别人帮她分担一点点。该说她太善良,还是太逞强呢?
心锁得太紧了,狭窄的心巷只容得下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打开心门呢?即使她表现得再怎么无所谓,再怎么落落大方,灿烂如花的笑靥里始终隐藏着一抹淡淡的疏离。很淡很浅,几乎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朝夕相处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