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的珍姐哪还有一点当初的样子啊?生过孩子使她纤细的身材变得雍肿走样,一头长发随意盘起,双眼因哭泣和迷茫显得红肿混沌,青春的脸庞被岁月刻上一条条难以抹去痕迹,浑身散发出的苍凉与无奈让人心生不忍。
过了几天便不再见到陈珍出现在对面了,也许,她已经灰心了吧?也许,她到另的地方去了?也许,她遇到什么不测?凝蓝越想越为陈珍担心,可向别人打听她的去向,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陈珍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凝蓝着实难过了好一阵子,可是,她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余力去管别人的事啊。随着时光的流逝,陈珍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在人们忙碌的记忆里。
后来,在外省开公司的哥哥喜得贵子,生下大胖儿子。嫂子原本就是哥哥的得力助手,加上现在公司正在快速发展的紧要关头,嫂子根本没办法好好呆在家里带孩子。哥哥便想把退休在家的爸爸妈妈接过去一起住,一来,可以帮他们带带孩子,二来,哥哥早就想将爸爸妈妈接过去享享清福了,只是他们一直放心不下凝蓝。而一向乖巧听话的凝蓝却一反常态执意留下,怎么也不肯和他们一起搬过去。
就在二老还想劝说凝蓝的时候,她突然接下了电台节目主持人的工作,这样就算他们再怎么舍不得也法办法了。于是,他们便帮凝蓝找了一个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人,可谁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陈珍。
原来,她并没有离开这里,只是没有再出现在父母家门口而已,她不想让父母为难、不想再让他们难过。自己也是个当母亲的人了,她深深明白自己当初的行为对父母是多么大的打击和伤害。她现在要做的并不是去打扰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而是安顿好自己让他们放心。其实,只要知道二老身体健康,生活幸福就好了,即使永远得不到他们的谅解也没关系。
现在的陈珍只想好好找份稳定的工作,好好把净净扶养成人,那就够了。只是,没学历,没文凭的她很难找到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但是,为了生存,为了净净,她只好暂时打一些零工先把生活安顿下来再说。后来,无意间听说有人要找保姆,便来试试看。
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珍并没有认出凝蓝,在她记忆中小凝蓝是个爱唱爱跳,活泼又好动的小妹妹。她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却一脸平静,像是看破一切的缥缈女子联系在一起。
凝蓝却十分高兴这样的“意外”,她还一直在为陈珍的处境担心呢。真想不到,她竟然会主动跑来应征这份工作。现在说什么她都要把她留下来,虽然自己无法给她们母女俩多么优渥的生活环境,还至少可以给她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一个暂时栖身的家啊。
就这样,在缘分巧妙的安排下,凝蓝和陈珍母女俩暂时组成一个奇特又和谐的家。
凝蓝不想让陈珍整天呆在家里,她还年轻,应该多出去接触外面的世界,说不定还能遇到那个真正适合她的人呢。于是,在凝蓝的几番劝说和鼓励下,陈珍真的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还能配合凝蓝上下班的时间。
现在她和净净的关系也慢慢融洽起来了,对于现在的这一切陈珍感到很是满意。她对凝蓝除了有一份姐姐对妹妹的疼爱之外,还多了一份“再造之恩”的感激。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将凝蓝视为自己责任,将她的幸福看得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
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凝蓝的,这不仅是她对凝蓝父母的保证,更是一份庄严的承诺。因为凝蓝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凝蓝的快乐就是她的快乐。
岁月的流水来匆匆,去也匆匆,洗去了些什么,同时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些什么。陷入回忆中的她,并没有觉察有人靠近,更没有注意到那个人正用一种又怜又爱,又渴望又无奈的复杂表情盯着她。
在往事的海洋中载浮载沉的她,时而蹙眉轻叹,时而抿唇摇首,时而幽然浅笑,时而悲伤忧郁……站在不远处的孟浩哲将她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植入心底。
他不清楚是怎么样的思绪让凝蓝一向不太有变化的脸上出现那么多不同的表情,他就那样静静看着她,守护着她,为她的坚强保驾护航,为她的脆弱撑起一片蓝天。
蓦然自回忆中转过神来的凝蓝,发现孟浩哲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看他那副好整以暇的“架势”好像不是刚刚才到的样子。凝蓝暗怪自己一声“怎么这么没有警惕心呢,要是出现什么坏人,那怎么办啊?”随即又摇头轻笑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呵,哪有那么笨的歹人会看上自己啊?”。
“在想什么呢?”不知何时孟浩哲已经来到凝蓝跟前,还弯下腰来与她平视,深邃如海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奇特的光,在凝蓝还没捕捉到的时候,便消失在满天璀璨的星河里。
“没什么,你又刚好下班路过?”凝凝对于他这种“刚好”的行为,已经见屡见不鲜、习以为常了。
“呵,有那么明显吗?我还以为自己已经隐藏得很好了呢?”孟浩哲坦然承认,一点也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反而开起玩笑。凝蓝无力地笑了笑,就是他这种牲畜无害的态度让人不忍心,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的靠近。
“这次我不是刚好路过,而是特意来接你的。”收起玩笑的表情,孟浩哲正色地说。
“不用了,珍姐会来接我的。你白天那么忙,应该早点休息才是。”凝蓝已经记不清楚自己说过多少次类似的话了。
“凝蓝,你在关心我吗?”孟浩哲不知是故意听不懂她话里拒绝,还是自行剃除自己不想听到的字眼,只拣喜欢听的自行理解?
面对孟浩哲顾左右而言它的转移话题的“功力”,她已经从刚开始不知所措,到现在的冷静以对。“我们的生活作息不一样,所以,你不必特意来接我。而是应该像“正常人”一样好好休息,蓄足体力以应对白天繁忙的工作。”凝蓝特别强调“正常人”两个字,借此来提醒孟浩哲他们之间的不同。
在孟浩哲和陈珍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凝蓝已经知道孟浩哲对自己的好感了。然而,她只能选择假装听不懂,看不见,唯有这样她才有力气去和自己的心魔搏斗。她必需用冷漠的态度去面对孟浩哲温柔的热情攻势。虽然心墙已经开始龟裂,但她仍旧不可以弃守,一定要坚持到底。
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啊,但她心底的苦涩与挣扎,又有谁会明白呢?!
“还说不是在关心我?”孟浩哲笑得一脸灿烂。
“任何一个普通朋友我都会这样劝他的。”凝蓝表情淡泊地说,却在心底疯狂地点头承认“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我关心你。”
“凝蓝,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用你的心回答我,你真的只当我是普通朋友吗?”孟浩哲如炬般的深眸紧紧锁住凝蓝细致的脸庞,严肃口气不再有一丝丝戏谑,而是一种压抑的沙哑,深沉又浑厚,明显飘浮着一丝祈求的痛苦。
凝蓝的心已经纠结成一团了,理智和情感无情地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经,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锤捣着她的心,鞭打着她的灵魂。她多想回答:不是!就在她无意识的状态下,恍惚中她听到自己用一贯淡然的语气说“是!”简洁有力,干脆明了。
呵,感情与理智的战役,最终还是理智胜出。她已经过了天真烂漫,感情用事的年纪,不可以让情感蒙蔽了理智,要用理智去支配感情才是。
“凝蓝,你为什么要那么善良,善良得那么残忍?你可以欺骗我,但骗得过自己的心吗?不要再逞强了好不好,你已经强撑得够久了。不要再撑了,不要再将自己封锁得那么深,那么紧了好不好?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让我靠近你,保护你,温暖你,呵护你……爱你!”孟浩哲决定不再玩暧昧游戏了,他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的真心,将自己满腔快要溢出的爱,清清楚楚显现在她的前面,让她没有躲避的空间。
凝蓝没想到孟浩哲会那么直接、坦白地说出来。她心里乱极了,如果不是对他有情她不会那么挣扎,如果不是对他有爱她不会那么痛苦。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逼她呢?她也好想好好爱他,她也好想好好被他疼爱,可是,她不能啊,不能……
凝蓝觉得自己好像在坐世上速度最快的过山车里,忽上忽下,忽高忽低,一会儿在高高云端,一会儿进入狭长的隧道,一会儿飞升上天,一会儿极速降落。她一向平淡如水的心境,怎么经得起这样巨大的冲击呢。原本白皙的脸上此时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一毫血色,她感觉自己就像秋风中飘零的落叶,好想好想找个地方靠一靠,好想好想有棵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让她不用再漂泊,不用再流浪……
然而,落叶自从脱离枝桠后就注定了一生都要在漂泊中度过,直到生命的尽头。这是落叶的宿命,也是她的无奈,没人可以改变。
凝蓝勉强稳住自己震颤不已的心神,淡淡说道:“我没有欺骗自己,更没有欺骗你。我没有权利阻止别人爱上我,但我有选择所爱的权利。”为了让孟浩哲彻底死心,凝蓝说得毅然决然。
“凝蓝,你真的好残忍!”看着她依然冷漠的脸,依旧没有温度的水眸孟浩哲顿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一股深入骨髓无法驱除的冰冷。难道自己又错了吗?难道自己注定永远是一厢情愿地付出,最终只能得到一个又一个冰冷又残酷的答案?
就算有了财富,有了名利,有了地位又怎样?没有爱的人生就像没有绿洲的沙漠,只有一座又一座黄沙堆成的城堡,一眼望不到头的苍茫。酷热与严寒,交换着白天和黑夜的温度,不是赤道的热,就是北极的寒,没有想像中家的温暖。
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张冷漠却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脸,淡淡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冷冽的气息更是有种彻骨的寒意,现在明明才刚入秋,怎么天就那么冷了呢?冬天提前来临了吗?自己正站在狂风暴雪中吗?
孟浩哲颓然转身,高大挺拔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孤独,那么落寞。像是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家的方向,只能拖着沉重而疲惫的脚,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下雨了吗?为什么她看不清楚他的背影?
当孟浩哲转身离开时,泛滥的泪水终于决堤,冲垮凝蓝所有伪装起来的高墙。隐忍已久的感情再也藏不住,冷淡的表情下是一颗再也不堪重负,支离破碎的心。
泪如雨下,一颗颗,一串串,是不舍,是无奈,是守护,是爱慕……还有一句句哽咽的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对你一时的残忍,总好过一世的伤害!
我爱你,却不得不推开你,只要你能幸福,我愿意万劫不复。
秋意渐浓,五颜六色的花草林木将整个秋天渲染得更加斑斓绚丽、诗情画意。然而,美丽的背后总藏着一份伤,即使表面完好无损、亮丽动人,但日渐萧瑟的秋风中片片枯黄的落叶,飞舞着生命最后的艳丽,只为成就一季斑驳的美丽。
凝蓝就如这风中翩跹的落叶,平静地依循着宿命既定的轨迹,平稳而从容地向前一步步迈去。日子依然平静而安逸,只是原本无波无痕的心不再静寂,时常在无人时分以惊涛骇浪之势,冲撞着裂缝斑斑的心岸。
也许某一天,当残破不堪的危岸再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冲击时,她将会被激流吞噬。而现在,现在她必需若无其事地继续每一天的生活。虽然,这样真的很难很难,但是她必需强迫自己做到,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她一定要用百倍的努力去维护好那张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破裂的面具。
于是,她开始笑,对陈珍笑,对净净笑,对同事笑,对邻居笑……对天上的浮云笑,对地面的残花笑,对空中的萧风笑,对夜空的星月笑……她用笑来逼退渐渐荡开的泪,用笑来麻痹疼痛不已的心,用笑来遮掩眼底的伤痕,用笑来迷惑他人关切的眼睛……
`如果强颜欢笑可以让他死心,那么就算每夜垂泪到天明又何妨呢?如果若无其事,可以让他知难而退那么就让她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伤痛吧。如果冷漠淡然,可以浇熄他的希望,那么面罩寒霜也并不难。
自从那天清楚地拒绝孟浩哲之后,凝蓝表面上并没有任何不同,她依然继续着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模式。在大家前面依然是从前那个冷静淡泊的理性女子,甚至比以前多了一丝笑容,显得平易近人,不再那么出尘若仙。
只是在那份亲切的笑容里总夹杂着一丝让人心疼的忧伤,可是,她把它隐藏得很好。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几乎,并不是全部。
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最了解你的人,那么最了解凝蓝的人,就是陈珍。她是最清楚孟浩哲对凝蓝的爱的人,同时也是最明白凝蓝为何筑起高高心墙的人。无可置疑地,她比谁都看重凝蓝的一切,在乎她的程度有时连净净看着都会吃醋。
当初,她之所以会帮着孟浩哲来追求凝蓝,是真的被孟浩哲对凝蓝那份深情挚爱,深深打动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希望凝蓝能够离开自己建造的囚笼,勇敢走出来,重新接受阳光,拥抱幸福,享受爱。
每一个人都有爱人的自由和权利,也有被爱的需要和渴望。虽然,她的爱并不如想像中那般完美,但她仍然相信爱的存在。相信像凝蓝这样美好的女孩子,不应该被剥夺掉这种天生的权利。她是那么善良,那么柔和,那么体贴,那么善解人意的一个可人儿,她不应该孤独终老,她还能许许多多的理想,许许多多梦幻……会有一个真正懂她,疼她,怜惜她,宠爱她的人带领她去享受一切,追求美好……
当温柔体贴、风度翩翩、幽默风趣、事业有成又谦逊有礼的孟浩哲出现时,直觉告诉她,他就是凝蓝命定的人。他们俩人在一起的画面俨然就是从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王子与公主,那画面美得让人心醉。
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除了净净和满心伤痕之外,还让她学会一点,那就是看人。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她一眼就能看透。她看出了孟浩哲的沉稳可以抚慰凝蓝的不安;孟浩哲霸道的温柔更能融化凝蓝心底的层层尖冰;孟浩哲的幽默可以给凝蓝带去无穷无尽的欢笑;孟浩哲的内敛与稳重是凝蓝最最需要的依靠。
孟浩哲根本就是上帝特地为凝蓝而打造的亚当,原来,上苍并没有遗弃凝蓝,而是以另一种方式保存着她最真、最善、最纯、最美的那一面。那么多的痛苦、磨砺,并不是苦难,而是雕琢,让岁月中的风霜雨雪,艰难困苦慢慢去精雕细刻出一个完美的凝蓝。
于是,让孟浩哲提出请她帮忙的要求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每当看到凝蓝强颜欢笑、故作洒脱的时候,她的心就好疼好疼。看着凝蓝用尽一切去推开孟浩哲的时候,陈珍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能够感受到凝蓝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和煎熬,因为她明明就动心了啊。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推开他,只因为她认为残缺的自己配不上完美如神只的他。
陈珍为凝蓝的固执傻气而头疼,又为她的割舍坚忍而心疼。“小蓝啊,你怎么那么傻,傻得整天只为别人着想。怎么那么善良,善良得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只顾虑到别人的幸福”陈珍禁不住对着漆黑的长空幽幽一叹。
滴答的时钟走至凌晨三点半的位置,下班回来的凝蓝,了无睡意,明明身体上很累很累,可就是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她又来到自己最爱的阳台。秋天的夜,不似夏日那般凉爽怡人,阵阵乍起的秋风带来一阵阵透心的寒。更深露重,万籁俱寂,很适合一个人安静独享,很适合一个人细细回味生活中的点点美好与苦涩。
自从那夜之后,他就不再出现了。电台前少了他的身影,原来是那么空旷幽静,漆黑的角落像是躲了一头不知名的怪兽,随时都可能突然出现咬自己一口。家里没有了他爽朗的笑声,小小的屋子一下子怎么变得那么大,那么空洞。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侵入属于自己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没有他的日子度秒如年,总是在过马路时,四处张望希望能够看到他挺拔的身影;总是在有人打门的时候屏气凝神,渴望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
然而一次次小心翼翼的企盼,终是换来一场又一场空梦。没有他在日子真的好难过,强撑起笑脸真的好痛苦。可是,自己还能后悔的余地吗?能有所悔的权利吗?
再也无力扯动嘴角,笑似有千公重,压得自己好累好累,可是,为了不让悲伤外流,笑是唯一的保护色。在漆黑瑟冷的夜空下,属于自己安静的角落里,终于可以不必再强撑了,终于可以放任泪水肆无忌惮地爬满自己的脸颊,溢满心腔。
思念像一双无形无影的黑手,无时无刻、不分昼夜地一遍遍撕扯着自己心。想念像夏天疯长的野草,团团将自己围绕,好想好想逃,可是,怎么也拔不净心底深植的爱苗。
凝蓝像一樽被抽干所有精魂的瓷娃娃,呆呆地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瑟冷的秋风一遍遍吹打着她孱弱单薄的身子,可她似是没有任何知觉一般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秋风再冷,又怎么冷得过心底的冰呢?既然心已经处在幽深的寒潭中,那么这一点凄冷的秋风又算什么呢?痛到极致就能麻木,冷到极点便没有知觉了。
原来,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原来,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坚强;原来,伪装是那么那么痛苦;原来,爱的火苗一旦被点燃,便如野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拾……
爱已经像美丽的罂粟花在心中绽放,那点点滴滴引人沉沦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浸透骨髓,无药可救。也许这份刻骨之痛,将跟随自己一生一世。然而,对于当时的决定,凝蓝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华丽的高级别墅里,处处是名设计师的精心之作。昂贵的真皮沙发、高级组合音响、光洁透亮的地板、挑高的天花板、一盏复古又雅致的水晶灯正散发着梦一般迷离的光。无可置疑,这里非常非常漂亮,非常非常高雅精致,同时它的不凡身价也让人望而兴叹。
但是,有空有迷人外壳的它却没有一丝温度,虽然暖气设备正常地运转着,但它依然冰冷、空洞得令人不寒而栗。它是一间房子,一间连每一个花瓶该怎么摆放都设计得非常巧妙的房子,干净整洁得像是让人随时来参观的样品屋,一间不对外开放的私人旅馆。
孟浩哲高大的身躯整个陷入沙发里,修长的双腿不顾形象地放在茶几上,一支烟已经快烧到他的手指头了,他却没有丝毫感受。
呆在这间“华丽有余,却温馨不足”的房子里,他以前并不觉得里有什么不好的,它是他身份的象征,也是一个疲惫时休息的场所,像这样的房子他在不少省市都有。有的是为了出差方便,有些是买来作投资,反正他一年到头各地跑,对住的地方并不特别挑剔。
只是他最近越来越觉得这里少了点什么,太干净也太安静,美轮美奂却冰冷异常。对了,少了一点笑声,少了一些人气,少了一份家的温暖,少了一个可爱的女主人。
家,多么遥远又熟悉的名词啊。曾经是他温暖的避风港,也曾是他午夜梦回时抹不去的痛。他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得不再需要家了,然而自从遇到凝蓝后,这个被他遗弃在幽暗角落的想法,悄悄发酵、成型,渐渐变成一种渴望在心底生根发芽。
凝蓝,一想到这个名字孟浩哲的心便一阵阵抽疼。那是一种无奈的心疼,怜惜的痛。他当然不会被她那“蹩脚”的演技所骗,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伤了。
他气她的不信任;气她的故做坚强;气她的自以为是;气她的固执;气她的善良;气她的躲避……是的,他生气了。
可,这些令人生气、沮丧、懊恼的原因,不就是当初深深吸引他的特质吗?哎,他该拿那个脆弱又坚强的女孩怎么办才好呢?
为了逼出她的真心,让她正视自己的感情,正视自己对她的意义。孟浩哲便“顺应”凝蓝的拒绝,从她面前“彻底消失”。还特意让记者拍到他与别的女人亲密出入各种公共场所的照片,为了敲裂凝蓝心中那道高不可攀又无比坚固的城墙,他可是费尽心机。
虽然,以前她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淡,不热络也不亲近。可是,至少每天都可以看到她,可以与她呼吸同一屋子的空气,就算只是静静坐着没有任何言语,都不会觉得沉闷,反而有种安心的舒畅在无形的空气中扩散着,很是舒服。
现在独处于没有她的空间里,蓦然发觉自己已经陷得如此深了,深到快敌不过思念的侵袭而跑去看她。可是不行,他一定要让凝蓝正视自己的感觉,不再躲避,他要她敞开心接纳他,而不再一味地以为他好的名义,一次次推开他,一遍遍拒绝他。
自从踏入社会以来,他已经忘记孤独是什么样感觉了。因为他很忙,一直很忙,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哪有精神去感受什么可笑的孤独啊。可是,自从不再去电台门口等待,不再去凝蓝家吃饭聊天,他才蓦然惊觉孤独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盘踞在他身边,如影随形。
一阵阵浓郁的烟草味随着孟浩哲吞云吐雾的动作,悄悄在幽暗的空间里升腾、幻散、消失,一遍又一遍。在朦胧的云雾之间是一张巧笑倩兮的清丽容颜,那一颦一笑,一低头一皱眉,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深深牵动着他的心,震动他的灵魂。
每当孟浩哲一空闲下来,凝蓝的身影便无时无刻不盘踞着他的思维,他的心灵。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的心?不再抗拒他的爱呢?
她为什么要傻得那么执着,傻得那么善良,让人不忍对她说一句重话。可她又固执得像块顽石,孱弱的身子内潜藏着一股无法撼动的执拗之气,为了保护别人,她不惜一切埋藏起所有情绪,只为保护别人。而她不知道的是,往往自以为是的保护对别人来讲却是一种无形的伤害。
有时候盲目的善良,是一把双刃刀,伤害了自己,痛苦了别人。
孟浩哲前面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堆满一座小山了,可他还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只为看到烟雾弥漫时,氤氲中那张令自己心疼得很无力的脸。
“小蓝阿姨,你看。”净净突然急匆匆地拿着某某杂志社,最新出刊的一本杂志跑来。
凝蓝放下手中浇花的水壶,面带疑惑着接过去。这家杂志算是一本不太入流的八卦杂志,专门刊登一些名人政客不为人知的隐私。
现代人生活、工作压力大,因此许多人经常拿这类的报章杂志来作为放松情绪的一种减压方式。虽然,报道常常是捕风捉影、没凭没据,可是依然深受广大读者的喜爱。
高不可攀的豪门生活并不是一般人可以窥视的,因此这类杂志的出现稍稍填补了平常人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与求知欲,这也是它之所以能如此畅销的最大原因。
凝蓝原就是一个对人对事都比较冷淡的人,因此关于此类杂志她没什么兴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必过多去在意别人的故事。这是凝蓝一贯的处理方式,也许真的冷淡了点,但她觉得适合自己。
看着净净一副气急败坏的神色,凝蓝不由得仔细凝神一看,顿时一脸惨白。原本平静得不见一丝丝波纹的脸上,隐隐流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悲伤。
杂志的封面上是一对男女亲密依偎着走出饭店门口的照片,两人皆笑得一脸灿烂而幸福,看上去俨然就是一对正处于热恋中的男女。
这样的画面并没有什么不妥,俊男和美女的搭配一如既往,赏心悦目。只是,这一次出现在杂志上的男主角竟然是孟浩哲。他正以含情脉脉的目光注视着身边的美女,眼底显而易见的温柔,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对女主角的深情。
“哼,没想到浩哲叔叔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他有多喜欢小蓝阿姨呢?原来,他也是个花心大萝卜。”净净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着一抹忿忿不平。她内心深处真的好希望好希望浩哲叔叔和小蓝阿姨能够在一起,因为妈妈说浩哲叔叔非常喜欢小蓝阿姨。可是,既然喜欢小蓝阿姨,又怎么可以和别的女人那么亲密……净净越想越生气。
虽然小蓝阿姨的腿不方便,但是,在她眼中小蓝阿姨比谁都好。她善良又美丽,高雅又有气质,杂志上这个女人怎么跟小蓝阿姨比啊。化那么浓的妆,穿得那么暴露,现在是深秋了耶,也不怕感冒……净净低声嘟哝着。
就在净净一边生气,一边骂孟浩哲的时候,凝蓝强自收敛起自己震荡难静的心,幽幽开口:“净净,你浩哲叔叔并没有做错什么啊。我已经拒绝了他的感情,他当然可以去喜欢别人啊。”
“小蓝阿姨,你为什么要拒绝浩哲叔叔?”净净一脸不解。
“净净,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凝蓝浅浅笑着,那布满哀伤的眼底,再没有缝隙可以容下一点点笑意。
“你们大人就会说我小,其实,不说我也懂。”净净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小蓝阿姨,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浩哲叔叔才拒绝他的对不对?”
凝蓝没想到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心事,竟然那么轻易就让一个小孩子看出来。她只能故作镇定地说:“别瞎猜了,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样子。”
“那是怎样?”净净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今天功课做完了没?”凝蓝怕再被净净这样问下去,她会情不自禁地说出一切,赶忙转移话题。
“人家都已经十三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净净不满地抗议。
“呵,不管你几岁,在你妈妈和我眼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凝蓝是真心把净净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爱。“快去做功课吧,不然等下又得听你妈妈叨唠了。”
“好嘛,好嘛,我去就是了嘛。”净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陈珍的在她耳边唠叨个没完。
凝蓝脸上那抹飘忽的笑随着净净的离开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轻轻抚摸着封面上孟浩哲那张意气风发的脸,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滴在孟浩哲的脸上,滚动着晶莹、迷离的光。那是凝蓝欣慰的泪,祝福的伤。
看着孟浩哲幸福的笑,凝蓝顿时觉得自己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只要他能够快乐的笑,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
目的达成了,应该高兴的,可为什么心那么那么痛呢?为什么看见他对别的女人温柔,自己的胸臆间竟溢满不知名的酸楚呢?
凝蓝就那样拿着那本杂志,一遍遍看着上面的孟浩哲,唯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无所顾忌地让满腔快要泛滥的爱意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
她在心底一遍遍无声地呼喊着孟浩哲的名字,那个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刻上她心版的身影,那个令她伪装得好辛苦的男人,那个自己爱入骨髓的王子。
当视线转动对上孟浩哲身边那个亮丽时髦的女子,凝蓝的心不由得一阵阵抽搐,一阵阵泛疼。可是,除了压抑和祝福之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嫉妒。
是的,她嫉妒。
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潇洒地放手,可是,当事情真正如想像中的那样发展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没有那么超凡脱俗。她也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女人啊,会有种种贪嗔痴怨。她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可是没有了心,她该用什么来控制情绪呢?遗失的心还能找得回来吗?
一向冷静的凝蓝迷茫了,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一直根深蒂固的思想最终唤回了她迷失的理智,她坚定地告诉自己,只要爱人幸福就是自己的快乐。缥缈的回声一遍遍回应着她的话,却又像是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
灿烂的秋阳温和而迷人,将整个缤纷绚丽的秋推上美的极致。天地万物仿佛都感染到秋天喜悦的心情纷纷不吝啬地展露欢颜。
白云在笑,蓝天在笑,花朵在笑,草木在笑,湖水在笑,连被风卷起落叶都在笑……凝蓝也好想笑,大声地笑,畅然地笑。然而,笑未起时,泪便已先行滑落,一滴又一滴,一串又一串,像深秋冰寒的雨滴,湿了手掌,淋糊纸做的心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