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传说中的毁容
夜残音只是狠狠的盯着我,狠狠的掐着我,狠狠的咬牙切齿的对我说:“苏小小!今晚……你别想再逃过去!”
我心里一惊,却依旧止不住胸口的不舒服,连咳带推,折腾了半天,身上的衣服却被他撕掉了两件。没有任何语言能够描述我当时的绝望,只觉得今晚我估计是真的逃不过去了。
两个人拉扯半晌,夜残音被我弄得烦不胜烦,想来从未有女人这般拒绝过他。正挣扎间,突然婢女的声音在外响起,小心翼翼的说:“公子……雪夫人来了。”
她话音还未落,夜残音已随手抄起床边的一个白玉烛台,“咣”的一声扔到了门上,吼道:“滚!!!”
白玉烛台顿时碎裂,噼噼啪啪的掉了一地。我尖叫道:“放开我!”刚喊完,就听一声门响,雪夫人居然破门而入,刚走进来就“啊!”了一声,却是踩到了一块白玉碎片。托她这一搅和,夜残音对我的钳制稍稍松懈,转头冷冷的看向她。
我连忙从夜残音的怀里连滚带爬的挣脱了出来。
再回头一看,只见雪夫人雪乐张大了嘴看着我和夜残音的这一幕,双眼圆睁,脸上却全是泪痕,整个人诧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夜残音,满带着寒意的冷哼了一声,吼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我却没时间管他们这些爱恨情仇,只迅速的抓起被雪乐踢到我身边的一块锋利的玉片,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夜残音注意到我的动作,缓缓站起身子,半靠在床架边,抱着手臂,讽笑的看着我,冷哼着说:“你以为凭你这个,就能伤的了我?”
我将玉片举起来对着他,刚张口说了一个:“你……”,便又是一迭声的咳嗽,一口鲜血咳了出来,我却只是淡淡的咽下去,也不理会顺着嘴角流下来的血丝,只嘶哑着、狠狠的、带着无限绝望的对他说:“你爱的……也不过就是这一张脸罢了!”
说完,我的手迅速的变换方向,紧紧的捏着玉片,对着我自己的脸颊,狠狠的划了下去。
血,立刻流了出来,沾湿了我的手指。我的双颊火辣辣的痛,鲜血顺着我的脸颊流到我的脖子上,再顺着脖子流到我的领口里面,浸湿了衣服,温热了我冰冷的锁骨。
我冷笑的看着骤然变了脸色的夜残音,看着他一个箭步冲到了我的身前,看着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却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我看着他,看着这个说爱我的男人,却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说爱我,却没有人真心待我。我忽然觉得疲倦,双眼便缓缓合了起来。双腿开始发软,我突然一下子倒了下去,却是倒在了夜残音的怀里。他抱着我,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最后一个念头,只能是……让我从此睡下去吧。
再次醒来的时候,夜残音不在我的房里。一个小丫鬟规规矩矩的站在我的床边,见我睁开眼,立即半跪下来对我说:“夫人,您醒了?”
我先是觉得脸上很痛,想对她“嗯”一声,却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无声的咳了两下,张了张嘴,却依旧发不出一丝声响来。脸色立即白了一白。
小丫鬟见我这样,飞快的低了头,片刻又抬起来,满眼都是悲哀,却还是笑着对我说:“公子说,您身体不好,给您用了药。您这几天都……都不能,说话……您别急,公子这么宠您,过几天等公子气消了,肯定会给您解药的。”
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夜残音居然给我吃了药,他居然让我不能说话了!
我倒在床上缓了半晌,对她做了一个写字的手势。小丫鬟不是笨人,立即明白过来,忙站起来去找纸笔。我努力的半撑起身体,却觉得手指无力,连毛笔都险些握不稳,勉强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他在哪?”
小丫鬟一愣,我继续写:“带我去见他!”
这几个字写完,我却像是虚脱了一般,跌回床上喘了半晌都缓不过来。
好在夜残音家的下人都是上等,小丫鬟也都识字。片刻后,小丫鬟低声对我说:“夫人……您现在见不到公子的。公子吩咐了,不让您踏出房间半步。”我心里一怔,冷冷的抬头望向她。
我只这么淡淡一眼看过去,她却突然如临大敌般的脸色一变,不可抑制的后退了一步,急急对我道:“您就算过了奴婢,也出不去的!公子从建康夜府急调三十精锐守住了您的院子,您根本出不去的!”
我心里徒然一落——三十精锐。不要说是我,就算武功如莫北,想要突破估计都很难吧。我躺在床上双目无焦距的发呆了半晌,又强撑起身子,在纸上写:“越婵呢?”
小丫鬟见我不闹着要见夜残音,明显松了口气,恭谨道:“越婵总管受了伤,剑伤虽不深,却是伤在心窝,剑气伤了心肺。公子让她好好休养,换了奴婢来服侍您。奴婢叫素素。”
我点了点头。实在再无力气写字,便做了手势,示意她将镜子拿过来。素素迟疑着不敢去拿,我知道,我的脸怕是已经毁了。可是我想要的便是毁了。我摇摇头告诉她没事,她这才缓缓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过去,在墙角的一个箱子里面翻了半天,才取出一面铜镜来给我。
素素对我说:“公子怕您看了心里不痛快,让奴婢把房间的镜子全收起来了。您看,公子还是很疼您的。您千万别伤心。”
伤心?我心里苦笑了一声,伤心什么?伤心他现在不想理我?这才是我求之不得的结果。
我手上没力气,只能让素素端着铜镜给我看。镜子并不清楚,我勉强看了几眼,只见左右两颊上各有一道几乎深可见骨的伤痕,伤口那么深,昨晚出血又多,已经开始有些发炎,两个脸颊高高拱起,肿的像馒头一样。
素素见我看的差不多,连忙把铜镜收走,强笑着对我说:“夫人可想吃些东西?奴婢让厨房做了几样夫人平日最喜欢的点心,给您端来?”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转身去端东西。
我心里悲哀的想,难道我要像个宠物一样的被夜残音圈养在这里直到我死吗?这么想着,心里只觉得越来越绝望,一滴眼泪就从眼角滑了出来。
素素端着点心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走过来拿帕子帮我拭了,说:“夫人千万别伤心……您瞧瞧,谁来看您来了。”
我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高高的人影在门口背光而立,一手撑在门框上。那么一个剪影,那么熟悉的身形……我在心里惊呼:居然是南木!
不知是不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背叛我的关系,我此刻见到他,竟觉得以往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顿时生了亲切感。
这个男人……曾经我们那么炙热的爱过。我曾对他笑言,让他许诺要爱我一辈子。那时候他只是摇头,待我渐恼才突然说,他要爱我两辈子。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爱过我,负过我。让我爱,让我恨。可是如今,赶来探望我的……只有他。
南木快步走到我床前,一见我的脸变成这样,顿时变了脸色,一拳捶在床板上,恨恨道:“这个畜生!”
我连忙伸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然后转头示意素素出去。素素倒是不像越婵那么讨厌,行了个礼就出门去,临走还帮我关上了门。我再回过头来看南木,他双眼深深陷下去,黑眼圈浓重的像是化了烟熏妆,整个人见所未见的疲惫。
南木弯身抱了抱我,又放开。一叠声的说:“你觉得怎么样?一定很痛吧……这里的药都不好,我回去给你带点好用的抗生素和消炎药来……小桥?你怎么不说话?”
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摇了摇头,示意他我现在讲不了话。南木一愣,接着又是一拳捶在床板上,青筋暴起的说:“简直就是个畜生!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划了你的脸,又给你下毒?!畜生!就是个畜生!”
我却只是淡淡笑起来摇摇头,指了指脸上的伤口,又指了指我自己。南木先是怔忪了半晌,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失声喊道:“你脸上的伤是你自己划的?是你自己划的?!为什么?小桥!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这么长的故事,让我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堵在我的嗓子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南木又说:“我找了你两个月,去了你家里无数次,就是见不到你的人!起初还以为你是生我的气,闭门不见我,到了后来才是真的相信你是不在家里了。问了贾姨,她说你有一天去送一个书生出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最后还是……还是拜托了许多人,才发现原来你在这里。”
贾姨……那个妈妈一样的人。我想着以前的生活,想着那些安逸和闲适。想到心酸处,又是一滴泪水滚落了下来。
被夜残音带到这里至今,我从未流过眼泪。这次却是一哭就止不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急的南木火烧眉毛一般,一边连声的安慰我,另一边又小心翼翼的帮我擦掉落下来的泪水,生怕泪水碰到了伤口弄疼我。
哭了半晌,无声的咳嗽,带出了两口鲜血。我只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无力多做其他。想来我这副样子早已是半死不活,南木看的不忍,自己也红了眼眶,却生生忍住,对我说:“小桥,我在这里不能久留,我得先回去——回现代去,去告诉师父,我要在这里陪着你,灰飞烟灭我也不怕!”
说完,他提步就走。我心里一惊,难道这就是他抵死回来的理由?难道这就是他突然回到现代,突然告诉我:他为了一个妓子,要回到古代,再也不回来,甚至愿意在死了之后灵魂会被夹在时光的夹缝中,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全身的血液瞬间被抽离,整个人僵在床上一动都不会动。半晌,听到南木拉开房门的声音,我一回头,见他站在门口转头望着我。我急的不行,可身体却使不上力气。想要下床去追他,却是一下子跌了下去摔到了地上。
南木看着我,却没有回来扶我,只是一字一顿的对我说:“你放心,小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的事——所有的责罚我一个人全部背负,只愿能够赶得及救你!”说完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我泪眼模糊的趴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捶着地板,心里疯狂的嘶吼着:不要走!不要走!南木!不要让历史重演!不要再让我们踏上同样的一段旅途!
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出院子,眼睁睁的明白了——
这一段故事的起源。
素素一直在我身旁跟我讲话,絮絮叨叨的,生怕我一个人想不开。我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断断续续的只听进了只言片语。她说:“公子说,您可以随意见人。谁来拜访您都不会拦着……”
“……您脸上的伤不会留下疤痕,您放心……”
“……雪夫人好像要以公子的义妹的身份出嫁了……公子纳她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仪式,也不过就是让她顶了个侧室的名义。现在公子身边就只有您一个女人了……”
“……夫人,您好歹吃一些吧……”
……
如此昏昏沉沉的度过了好几天,我的伤口开始发炎,脓水流了出来,脸上一片狼藉,面目全非。素素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我却没有什么伤心。这一张面孔,带给了我无数的荣耀,却也带来了无数的灾难。只是有时在想,若是夜残音恰好此时来了,见到我这副样子,是不是就能够觉得恶心,然后放了我。
可是我的愿望终究没有达成。五天之后,当我已经开始因为伤口的原因发起高烧,夜残音也从未过来见一见我。或许是觉得厌倦了吧……我在心里庆幸的想。
第八天的黄昏,我已经发烧烧的七荤八素,连看人都看不真切的时候,素素突然兴致很高的对我说:“夫人夫人,公子下令将您院子里的守卫减到了十个人呢。夫人,您看,奴婢就说吧,公子肯定还是惦念着您的!”
我却没那么乐观。
前两日我尚还清醒的时候,有一天素素对我说,雪夫人抵死不嫁。
雪乐的娘家也是江湖上排的上数的名门望族,家里最受宠的小女儿被夜残音在府上当侧室一般的养了一年,如今却突然要以义妹的名义出嫁,换做任何一个家族都是受不了的,何况如此大的名望在。可是夜残音的势力也终究不可小觑,没有人敢轻易招惹。如此一来,位于建康的夜府突然遭袭,偌大一个院子,顷刻间烧的只剩下一半。
夜残音前些时候调走了一批精锐来守我的院子,想必是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如今又把人从我这里调走,估计是又弄回建康去守那个府邸了。
可是院子里的人少了,我却觉得连空气都好似清新了一些。在纸上写了字,让素素将我扶出去,在院子里坐一坐。
素素忙搬了火盆出去,又拿了厚厚的毛毯铺在椅子上,方才扶我过去坐了。
不过几步路的工夫,我却走的双脚发软头昏脑胀,坐在椅子上喘了半天的气才慢慢平复了下去。一身的冷汗,被冷风一吹,又是一阵咳,咳的眼冒金星,才突然听到素素尖叫着说:“天啊!夫人!您又咯血了!怎么会这样!您咳了这么多!奴婢给您找个大夫来吧?”
我看不真切,可近日我时常咳血,却从未见她如此紧张过,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我这厢念头刚冒出来,突然听到刀剑相交的声音,紧接着有好几个人倒地,然后腰间一紧,已被人抱了起来。
我努力睁眼去看,居然是南木。
南木紧紧抱着我,快步向外走去。我惊讶之余,只觉得十分奇怪——南木是不会用剑的啊。
他抱着我疾走了半晌,将我塞到一个马车里面,接着自己也钻了进来。马车立刻动了起来,我用眼神疑惑的看向他,他却只是不在意的抹了一下额间的汗,笑着对我说:“小桥!终于把你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