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传说中的灰飞烟灭

第六十八章·传说中的灰飞烟灭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一下子激动的热泪盈眶。南木端详了一下我的脸，又试了试我额间的温度，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塞到了我嘴里，又端水喂我喝，一边说：“快吃了！我给你带来的药！”

我依言吞了下去。我向来吃药都不顺，碰到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的药片都肯定被噎到。如今一把药片吞下去，顿时被水呛了个十足，伏在毯子上咳了半晌才缓过来。

再直起身子，只见南木盯着我方才趴着的地方凝神看。我一低头，白白的绒毯上面，一滩鲜血刺目。

我笑着迎上他的目光，安慰的摇了摇头。南木想来也已猜到我得的病是什么，只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隔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回去跟归墨说我要回来，再也不要回去。被那里的那个你扇了一巴掌……虽不疼，可心里却痛到了现在。直到见到你平安，才稍稍缓和。小桥……两个你……我终究只能选一个，是不是？我选的是最需要我的那一个。你说对不对？若是以后，你可以联系到那个她。一定要告诉她，我爱你——自始至终都是。”

我含着眼泪点头。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原本以为他是负了我，却没想到，兜兜转转都只是我一个人。我恨了他十年，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傻。

南木抱着我，拍着我的背，笑说：“哭什么呢？都出来了，你瞧，夜府都看不见了。小桥，再也别跟我闹脾气了好么？我们先到其他地方去住一段时间，苏府也不能回了，等都平静了我们再出来。你喜欢山水，我就陪你玩个遍……哦对，要先给你弄药，把你的嗓子治好。我回去的太仓促，没来得及准备这方面的东西。”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能一下接一下的点头。南木笑着吻我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宠溺。我们相拥在马车里，渐行渐远。南木抱着我，给我讲了许多他最近穿越的时候见到的趣事。其实这些事我都知道，来到这里之前，他都告诉过我。可是如今听来，只觉得内心平静。

我躺在他的怀里，心里蓦地想起莫北。

莫北，不知他现在在哪里，不知他现在好不好。他有茜雪在身边，他们那么甜蜜那么幸福，那他……一定是很好的吧。

我心里悠悠的想，我欠了南木一个十年，可是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了下一个十年。从今往后，我与他一起走。等到我要死了，就让南木回到现代去。不管那个时候，现代还有没有苏小桥，我也不能让南木为了我而灰飞烟灭在这个世界上。

接下来的日子，让我们远离一切，远离莫北。也是很好的吧。

就这么想着，突然马车一晃，我身体不稳，一下子撞在了车壁上，又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南木忙把我扶起来喂我喝热水。杯子刚刚端到我唇边，我的嘴唇刚沾到水，突然“嗖！”的一声破空响起，一支箭已钉在了我的脚旁，箭尾犹自微微摆动。

我吓了一跳，把杯子撞翻在了地上。南木抱着我在车里一滚，将我压在了下面，自己翻身盖在了我的身上，竟是要用身体为我挡箭！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把他推开，可无奈力气悬殊实在太大。正推搡间，只听马车后面不远处一个男声响起来，嘶吼道：“苏小小！你给我回来！！！”

我全身一震。那居然是——夜残音的声音！

马车外，车夫催动着马匹快跑，接着又对车内喊道：“南公子！这里是旷野，他们骑马，速度比我们马车快！我要往树林里跑，看能不能躲开他们！”

南木一手抱着我，一手撑着车壁稳住身子，一面沉声对外面道：“那拜托了！”

我恍惚间觉得那车夫的声音有些耳熟，可脑子却昏昏沉沉的，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马车急急转弯驶向一片树林，我和南木在车里被晃的歪倒在一角。南木死死抱着我，又小心的避开我脸上的伤口，生怕弄痛了我。可我却除了一再的对他保持微笑，什么都做不了。

如此这般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夜残音的声音又响起来，遥遥传入我的耳中。他咬牙切齿的说：“把苏小小给我带回来——死活不论！”

这命令一下来，南木浑身一震，随即将马车内原本垫在最下面的厚绒毯拿了起来，挡在了后面。我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箭头冒出来，吓的浑身的冷汗。马车拼了命的跑，可是终究敌不过一人一骑的骑马。不过片刻工夫，我便已听到马蹄声近在咫尺。

我忙给南木打手势让他不要管我，快走！夜残音若是现在将我抓回去，应该不可能立即杀了我。可是若是一直逃下去，他脾气一上来，那么个阴晴不定的性子，把我们一起剁成肉酱都有可能！犯不着让南木跟我一起冒这个险。

南木却坚定的一摇头，对我说：“小桥！你记着！我南木，是永远不会把我抛下的！”说完对车外喊，“把拉车的马匹解开！我和小桥……小小骑一匹，你骑另一匹快走！”

外面那人想来是早已想要弃车骑马了，只是一直碍于我的身子才没有提。南木这么一说，只听他拔出一把剑来，两下弄断了套马的绳索。接着车帘被掀开，一阵天旋地转，我已稳稳坐在了马背上。南木随即上来，从后面抱住我，催动马匹跑了开去。

车夫跟在我们身后，我们拼了命的向前跑，早已辨不清方向。三个人脑海中只有一个字——

跑！

跑……跑……跑……不知跑了多远，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悬崖。因了天黑的关系，我之前根本就没有看到。南木因了有我坐在前面，本就看不清楚道路，如此突然见到，便用力一拉缰绳。马匹嘶鸣一声，整个立了起来。车夫脚尖一点从马匹上跳起，飞快的过来将我抱住，稳稳的落在地上。可南木却被甩到了地上，结结实实的摔了下去，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我忙跪在地上看他，刚想扶他起来，看到他的身上，眼泪便已流了出来——

南木的背上，一支长箭，贯穿了整个胸口！

血流了一身，浸湿了整件衣服，我却还以为是自己的冷汗没有在意！南木惨白着脸，却对我笑笑，说：“小桥……你别哭……我不疼的，真的……”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车夫也半跪在了地上，按了按南木的脉，什么都没有说，只叹了一口气。

我泪眼迷蒙的偏过头去想要问问他南木的情况怎么样，一转头，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居然是莫北的贴身侍从谢迟！

谢迟在这里，那么莫北呢？！

谢迟仿佛看懂我的疑问，沉声道：“公子……出了一些事，无法前来。就安排好了一切，让我来带你们走，他等在那里接应。”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可是我们为了避开夜残音，只能改道走另一个方向……”

他没有说完，我却已经明白。我转头流着眼泪望向南木，南木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捏的我生疼。就着月光，我已看到他的脸色慢慢变白，嘴唇也是苍白的。他缓缓的对我说：“小桥……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你来……来了这里。但是，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有你自己的苦衷……”

我流着泪摇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南木看着我，突然笑起来：“你知道么，小桥……一个那边的你，一个现在……现在的你。小桥，小桥……我没，没有食言的……你看……我真的爱了你两辈子……你，你开不开心？”

我拼命的点头，用口型一遍一遍的对他说：开心，开心，开心……

可是南木却摇摇头，对我说：“我知道你不开心……小桥……这一切都，都是莫北安排的……他一直，一直念着你……你，你……若是能逃出去……你就，就跟着莫北……他是真的爱你……把你交给他，我，我放心……”

说完，他将一个小小的纸包塞到我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的说：“这是，这是你的药……小桥，我救不出你……你，你不要哭……快走！快……快走！我是不，不行了……你快走！快！快走！”见我不肯走，他突然抓住谢迟的胳膊，吼道，“快，快带她走！”

谢迟看了我一眼，对南木重重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以性命护她周全！”说完就站起来将我拉了起来。

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下子甩开谢迟的手，摇摇晃晃的倒在南木的身边，伸手抚上他的脸，用口型对他说：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南木，求求你，活下去……你快，快回去，回现代！去医院！你快回去！

南木也抚我的脸，笑着说：“我自己伤成什么样……我知道……小桥，我来到这里，走过千年的时光找到你……目的，目的不是活下去，而是保护你……！你，你听话，好吗？小桥……听话……快走……没有时间了……”

谢迟又一次上前来拉我，我整个人瘫在地上，无赖一般的推开他，一只手紧紧拉着南木，死也不放开。谢迟拉了两下没有拉开，转头定定的看着我，沉声道：“苏小姐！你理智些！”

我双手掩面的哭着摇头。这个时候我如何还能有理智？这个一直到死都还爱着我的男人，这个为了我甚至不惜灰飞烟灭魂魄消散的男人，我如何能有理智！

这一下耽搁，夜残音已经追到了近前。谢迟立刻将剑拔了出来挡在了我和南木身前，夜残音却只是缓缓下马，一步一步，缓缓踱到我的身旁，冷笑着看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狠狠的盯着他，他却像是庭间漫步一般的悠闲，微笑着，却是满眼寒意的与我对视。半晌后，他突然一抬脚，我眼睁睁的看着南木的身体徒然飞起，向着悬崖深处坠落下去。

我哭的肝肠寸断，追着南木就要往下跳。夜残音和谢迟一左一右的死死拉住我的胳膊，我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挣，一边已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

“南木——！！！”

夜残音一把将我扯回来，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惊异，脸上的笑容早已无影无踪。他咬紧牙，一字一顿的，阴森森的对我说：“苏小小！你只能是我的——这一辈子都逃不掉！”

我冷笑着回视他，也是咬紧了牙，一字一顿的对他说：“一辈子么……？那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说完，我不待他有任何反应，突然从他的腰间将他的佩剑拔了出来，反手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随着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夜残音眦目尽裂的吼了一句什么，我却已听不清。倒在地上的时候，鲜血已浸透了我的衣衫。我摩挲着手里温热的血液，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南木……南木……

我很不清醒，却在恍惚中看到莫北的脸庞放大的出现在我面前。我茫茫然的盯着他，这个我曾诅咒自己忘了的他。

一个杀戮的他，一个不忠的恋人。

泪水从我的眼角流出来，我闭上眼睛，看到南木的笑颜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个为了我，灰飞烟灭的男人。请你一定记得——

我曾以最美的时光爱过你。

我昏昏沉沉的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又从那个地方移到了第三个。我睁不开眼，胸口却疼的无以复加。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尖刀，一下一下的狠狠扎在同一个地方。我痛的冷汗涔涔，却要紧了牙关忍着不哭。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苏小小，苏小小……求求你醒过来……

我不知道那是谁，我很想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我听到有人低声说：“回天乏术……公子还是准备后事吧……”

后事。

我在梦里都要笑出来，笑着笑着却是一口甜腥的鲜血呕出来。我在心里想，我走过了这么多苦楚，终于要死了。我狠狠的想，让我醒过来，让我睁开眼，让我将夜残音杀了！我什么都不要，豁出了性命，我要为南木报仇！

醒来的时候，只有夜残音陪在我的床边。我转头看到他，恍然的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方才经历过的事情，冷冷的回过头去。

南木死前的那一幕又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想着他临死前看着我的眼，那种寂寞却又绝望的眼神，那种幸福却又不舍的眼神……

我闭了闭眼，一行泪顺着眼角流下去。

这么多年，我牵着南木的手，时常觉得就像是自己的左手牵着右手一般的没有感觉。可是如今砍下去，才知道什么是痛。

南木，南木……我们一起泅渡这个世界，共一场生死。如今你弃我先行。

夜残音在我身后动了动，我余光看到他伸出手来想要帮我擦掉眼泪，临到跟前却又顿住。他停了停，叹了一口气，又把手收了回去。

他的声音响起，空洞洞的寂寥，再也没有平日里傲然潇洒的味道。

他说……